个税预扣税款为什么越来越多?弄懂累计预扣法是关键
发文时间:2019-06-25
作者:中国税务报
来源:中国税务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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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许多企业办税人员都接到了本企业员工的询问——为何工资条中显示的个税预扣预缴税款越来越多?其实,这主要是因为最新修订的个人所得税法采用了累计预扣法。只要准确理解了累计预扣法,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疑惑


预扣税款越来越多


6月初,张某收到了自己5月份的工资单。看着自己的工资明细,张某很不解:为何这个月的个税税款比今年前3个月高出很多?


原来,张某是甲公司员工,每月个人所得税税款预缴工作由甲公司财务部门负责。张某目前有一个女儿,正就读小学三年级。2019年,张某每月应发工资均为20000元,按照规定缴纳的“三险一金”等专项扣除每月合计1500元,没有减免税收入及减免税额等优惠;张某每月可享受子女教育专项附加扣除1000元,且无其他专项附加扣除项目。


张某比对着自己的工资条,发现自己1月份的个税预缴税款为375元,2月份为375元,3月份为480元,4月份和5月份的税款已经增加至1250元。


分析


这是一种正常现象


张某在咨询了单位财务人员后才知道,其实,这主要是最新修订的个人所得税法采用了累计预扣法的缘故。在了解了累计预扣法的原理及计算方法后,张某的困惑解决了。


累计预扣法,指个人所得税扣缴义务人在一个纳税年度内预扣预缴税款时,以自然人纳税人在本单位截至当前月份工资、薪金所得累计收入减除累计免税收入、累计减除费用、累计专项扣除、累计专项附加扣除和累计依法确定的其他扣除后的余额为累计预扣预缴应纳税所得额。


累计预扣法下,每月为员工预扣预缴税款的计算公式为:本期应预扣预缴税额=(累计预扣预缴应纳税所得额×预扣率-速算扣除数)-累计减免税额-累计已预扣预缴税额。其中,累计预扣预缴应纳税所得额=累计收入-累计免税收入-累计减除费用-累计专项扣除-累计专项附加扣除-累计依法确定的其他扣除。


据此,累计预扣法下,员工每月预扣预缴税款都是以全年累计工资、薪金所得为基础来计算的。由于累计收入逐月增加,尽管员工每月收入一样,却有可能会出现适用税率上升,预扣税款“前低后高”的现象。


不过,新个税法采用的是综合所得按年纳税,并在预扣预缴环节采用累计预扣法。对大部分只有一处工资、薪金所得的自然人纳税人来说,纳税年度终了时,预扣预缴的税款基本等于其年度应纳税款,次年无须再办理汇算清缴申报。只要全年工资、薪金所得保持一致,个税的税收负担是一样的,全年收入无论怎样分配到各个月份,全年的整体应纳税额都是相同的。


提醒


关注三个实操要点


与旧税法相比,累计预扣法的计算相对复杂,扣缴义务人和自然人纳税人理解和落实难度有一定程度的增加。因此,笔者建议扣缴义务人,要关注以下操作要点,准确履行扣缴义务,减轻自身工作负担。


一是用好扣缴软件,解决计算复杂问题。对于累计预扣法计算相对复杂的问题,扣缴义务人通过扣缴软件可以基本解决。在实际计算税款时,企业只需将员工本月的工资、薪金和专项扣除等数据录入税务机关提供的免费扣缴软件,就能直接计算出本月应预缴的税款,自身工作难度降低。


二是做好累计预扣法的宣传辅导。建议企业通过多种方式对员工开展宣传辅导,对累计预扣法的原理、计算方法进行解释说明。尤其需要向员工解释清,出现税负“前低后高”是正常现象。实际上,累计预扣法的实施,减少了员工的资金占用,相当于给予员工提供了一笔无息贷款。


三是工资、薪金所得与其他综合所得的预扣方法有区别。新个税法下,工资、薪金所得和劳务报酬、稿酬所得、特许权使用费所得一并纳入自然人纳税人的综合所得,但预扣预缴方法有所不同,这需要企业予以关注。工资、薪金所得适用累计预扣法,劳务报酬等所得则基本沿用了原来的按月或按次预扣方法,以收入减除费用后的余额为收入额,再按照相应规定,计算应纳税额。最后在年度终了后对综合所得进行汇算清缴、多退少补。当然,值得扣缴义务人关注的是,劳务报酬的预扣率、稿酬所得的收入额有特别规定。


我要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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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涉税信息报送义务说开来——对征管法修订征求意见稿若干条款的评析及建议

前言

       税收征管法修订征求意见稿已经出现一段时间,在此时重提这些内容,是因为在这段时间里,各种项目上感受到的征纳双方之间的冲突,在亟待解决问题的时候,愈发渴求更加全面的规则供给。这其中,进一步触发思考的是近期集中发生的三件事:一是基于CRS交换信息及其他境外金融机构提供信息的广泛的个人境外所得追征,二是《互联网平台企业涉税信息报送规定》的出台,三是国家税务总局公告2025年第17号的出台引入了代理出口企业报送实际委托出口方信息的规定。这三件事集中指向一个共同话题,即税务机关信息获取能力的提升和第三人涉税信息报送义务的边界,而这一话题的深度探讨必然触及征管法法律制度建构中不可回避的重要命题——税收治理现代化语境下的征纳权利平衡。

       下文第一部分的讨论便由此引发,当然对这一命题的讨论并不局限于征管法修订征求意见稿的几个条文,近期,我们还将通过其他文章进一步展开探讨。如果强化税务机关信息获取能力是必然的,那么征管法应同时在征收措施、法律救济等方面相应强化纳税人权利的保护或提高对税务机关举证责任等职责履行的要求,以维持平衡。因此,第二、三部分将征求意见稿发布以来,我们与各类代表性企业、行业协会、财政税务机关探讨过的与后者相关的若干共同关注的基础性制度问题和补充性立法建议,也共同组织起来,形成这篇万字文章供读者讨论。

       法律的修订往往是在一个动态平衡中往前推进的,我们也希望借文章的继续讨论,把平衡的考虑引入我们的立法建议中,以此推进征管法向和谐征管机制,保障纳税人权利和提升征管能力的方向上有更大的突破。

       一、 征纳权利平衡视角下征管权力扩张条款的评析与修改建议

       1. 从“管理”到“治理”转型:征纳权利的合理平衡方式

       二十届三中全会《决定》指出,“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是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其中,“财政是国家治理的基础和重要支柱,税收在国家治理中具有基础性、支柱性、保障性作用”。有鉴于此,理论界一直有观点主张《税收征收管理法》的名称应该在本次修法的同时修改。当然,即便名称仍为“管理”,但考虑到本法修订对完善税收征纳程序以及一部分税收法律基础制度的重要性,均有必要在法的价值取向和理念站位上有所提升,即应当认识到本法修订是税收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制度和规则的设计应能体现从“征收管理”到“税收治理”的转型。

       具体而言,所谓“税收治理”,相对于带有明显强制性、单向性、效益优先性的自上而下式传统“征收管理”,旨在强调制度设计应使征纳双方在权责归属明晰且对等,引导征纳双方乃至更大范围内的相关主体,以制约和协作相结合的互动方式,凝聚以税收法定、税收公平及税收诚信为基本原则的共识,共同实现良性税收征收和税收遵从的目标。这其中,主要应由《税收征收管理法》承担的任务之一,是构建征纳权利的平衡。

       所谓征纳权利平衡,不意味着单方面加强一方权利、削减另一方权利,而应将税收征纳程序进行拆解,在不同环节分别权衡,因为征纳实践已经充分反映了现行法下,税务机关的权利在部分环节或方面是不充分的,而在另外的环节或方面纳税人的权利又可能是过于弱势的[1]。为此,税收征纳程序可以大致划分为三大环节:税源信息获取(包括税务登记管理、涉税信息交换、税务检查)→纳税申报与税额确认→税款征收(包括一般征收、强制措施及强制执行)。分别来看:

       ● 在税源信息获取方面,由于纳税人必然就自身的涉税交易、收入成本等信息占有信息优势,而税务机关在后续税额确认、税款征收等环节的一些列活动又必须以这些信息为基础和前提,同时其后续活动还需受限于行政机关就行政行为全面举证的行政法一般举证责任分配原则,因而,我们认为法律在信息获取环节适当强化税务机关权利,是有必要且合理的,这也有利于逐步减少以信息不对称为主要手段的不合理逃避税行为,有利于构建良性的征纳互动关系,契合上述税收治理的目标;

       ● 纳税申报与税额确认天然具有互动协作性和平衡性,但现行法及本次征求意见稿并未确立独立的税额确认程序,可能是另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囿于本文篇幅暂不展开讨论;

       ● 在税款征收方面,由于征收行为天然带有法定性、强制性,基于宪法保护公民财产权利的基本要求,依法行政必然要求合理限缩税务机关的权利,而强调保护纳税人权利,因而在现实发展带来的新的税务机关权力必要囊括范围之外,原则上应审慎扩张权力。

  2. 征求意见稿扩张征管权力的条款概览

       我们理解本轮征求意见稿在税源信息获取方面和税款征收方面均有扩张征管权力的表现(下表是对其中主要相关条款的梳理)。总体而言,加强税务机关信息获取能力的条款均具有客观必要性,但个别条款可能存在为第三人创设义务或责任的问题,可能需要考虑合理的平衡方式;而在税款征收方面的权力扩张,部分虽同样具有必要性(如普适的一般反避税制度的确立),或从征管现实问题角度出发可以理解其初衷(如采取风险应对措施、对出资人追征税款、检查期间限制有关人员出境等),但难免呈现出与纳税人权利保护的强化不相匹配,有待进一步明确相关行为的法律性质和其应当适用的程序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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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较而言,税款征收方面的诸多条款或有待条例进一步完善,或关乎已有规章的有关规则,或需受到行政强制法、行政处罚法等其他法律的规制,并非本法一部法律单一适用的问题,本文囿于篇幅不作展开讨论,而将下文第(三)段的讨论重点聚焦于税源信息获取方面的有关条款。

       3. 征求意见稿加强税务机关信息获取能力条款的评析及修改建议

      (1)有关信息资料提供范围方式的规则制定权应有限授权(第二十条)

       征求意见稿第二十条规定“国务院税务主管部门根据税收征收管理工作需要,可以规定纳税人、扣缴义务人提供资料、信息的范围及方式,纳税人、扣缴义务人应当按照规定提供”。我们认为,向税务机关提供资料信息的范围和方式应当尽可能法定:一是因为资料信息提供属于纳税遵从义务的组成部分,而纳税遵从义务的边界本应由法律廓清;二是因为只有明确了相应义务的边界,才能准确评价纳税人有无过错、有无依法配合税务检查或税款征缴,这一点与是否加征滞纳金、应否采取保全措施、是否构成逃税或逃避追缴欠税等方面均有重要联系;三是实践中,少数税务机关在税务检查/稽查过程中,存在将调查取证责任转嫁被检查对象,既怠于履职尽责调查,又加重被检查对象的负担,立法应予以否定和杜绝,对于这一点,有趣的观察在于举证责任条款的设置,下文也有讨论。

       可以理解的是,鉴于实际情况的多样性,本着上文所述的信息对称原则,为使税务机关能够充分调查取证,资料信息提供义务的范围和方式可以保留一定的灵活性。作为平衡,我们建议将制定有关规定的权力授权到国务院,而非国务院税务主管部门。为此,可考虑将第二十条第一句修改为:“国务院根据税收征收工作需要,可以在必要合理范围内规定纳税人、扣缴义务人提供资料、信息的范围及方式,纳税人、扣缴义务人应当按照规定提供。”

      (2)平台义务和责任应明细、适度(第二十九条/第六十二条(六)项/第七十二条第二款)

       对于电子商务平台、网络交易平台和电子支付服务提供者(为行文方便,除特别区分外,以下统称“平台”)的涉税信息共享义务、配合税务检查义务(即第二十九条第一款、第六十二条(六)项之规定),原则上,我们认为具有必要性、合理性:一是经济数字化背景下,平台自然成为数据要素的集聚中心,其中涉税数据的归集本就是为保障平台上经济活动顺利进行而实施的,在合理限度内无需为配合税收征管之目的而产生额外归集成本;二是利用平台从事经济活动的纳税人多为自然人、小企业等,相比于其薄弱的建账核算能力,平台对涉税数据的掌握更加健全、准确,且更加客观、中立、透明,有利于准确确定纳税义务;三是平台对归集数据的调取和向税务机关的分享通常可以通过较低成本的信息技术手段实现,相比于税务机关向财务税务合规管理能力薄弱的平台上纳税人调取资料信息,平台与税务机关之间的信息共享有降低税收征纳双方成本、提高整体效率的可能性。当然,从公平角度,平台因履行该等协助义务而产生的额外成本,一部分应根据市场规则,选择是否向使用平台的纳税人分摊,另一部分在未来应进一步考虑由财政进行补贴。总体而言,这一制度的构建属于充分利用社会第三方优势或市场基础设施的制度创新,兼顾了信息对称和效率提升,契合税收治理的理念。此外,这样的规则还要顾及其他法律规定施加的义务,比如对个人信息保护的要求可能给信息提供主体带来的法律责任,又如在对跨境平台提出要求时还要顾及各国对跨境数据提供的法律管制,因为同样的平衡都是双向的。

       但对于电子商务平台、网络交易平台为平台内经营者、从业人员办理纳税申报的义务(即第二十九条第二款、第七十二条第二款之规定),我们认为殊为值得商榷,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第七十二条第二款规定的责任,与现行法第六十九条扣缴义务人应扣未扣的责任是等同的,相当于课以平台扣缴义务人的责任。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认为对平台课以过于复杂和替代性的管理责任要求可能是不合适的,除了这样的规定很可能和上位法冲突,构成对税收法定的突破以外,一方面是因为上述责任的认定往往在实践中容易产生争议,另一方面则是,过高的责任往往使行政自由裁量权容易介入企业的经营管理范围而造成对平台正常经营的不利影响。

       综上所述,我们建议将平台的义务限定于按照其归集到的信息如实披露平台内经营者、从业人员的涉税信息,而不课以代为申报或代扣代缴的责任,即删除第二十九条第二款、第七十二条第二款的规定。相较于这种正当性容易受到挑战、实施效果存疑且容易产生新的实操争议的作为性义务,倒不如反过来规定平台的不作为义务,即针对实践中部分不法平台及依托于平台的第三方合作黑中介,以“节税”为“卖点”吸引经营者入驻的乱象,规定平台不得以任何方式向平台内经营者、从业人员宣传、推介或引导其实施以规避纳税义务为目的的安排。

二、重要基础性制度相关条款的评析与修改建议

      1. 迟纳金制度(第四十一、四十二条)

       有关税收滞纳金的法律属性,日益趋同的观点认为,尽管有必要通过附加利息来弥补迟延履行税收之债给国家带来的损失,但有鉴于其年化18.25%的高征收率,滞纳金的惩罚性是不可否认的,其主要功能仍在于以高代价督促欠税人尽快履行迟延履行的纳税义务。因此,自2015年以来,税收征管法修订各版本意见普遍倾向于将现行法的滞纳金制度改造为“税款利息+执行罚”的两段制度,即自纳税义务成立之日起加征税款利息,自税务机关作出生效的追征决定后加征行政强制法意义上的滞纳金,前者适用适当较低的利率,原则上以银行贷款利率为参照基准,而后者可以维持现有的高征收率。

       本轮征求意见稿并未延续上述两段式改造观点,所作修订一是将滞纳金更名为“迟纳金”,并在说明中承认,更名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其与《行政强制法》下的滞纳金相区分,二是有限扩展了免予征收迟纳金的情形。对此,我们已经有了单独的文章进行讨论。

       考虑到现行滞纳金制度明显的惩罚性特征以及可能的法律关系竞合,如果本轮修法无法实现对滞纳金制度进行前述彻底性改造,则有必要考虑完成两点优化平衡:一是在免于加征迟纳金的情形中增加纳税人无过错的标准和情形,情形的具体范围可以合理限缩,以平衡税款时间价值、当罚性和纳税人利益;二是在迟纳金的起算时点、计征期间方面进行完善。具体而言:

       ● 在第四十二条中增加一项作为第(四)项(现有第(四)项顺序后延):“非因纳税人、扣缴义务人故意或重大过失导致未及时或足额缴纳或者解缴税款的”。同时,可增加一款专门规定,除实施条例另有规定外,纳税人、扣缴义务人应对非故意或重大过失承担举证责任。

       ● 与此相匹配,未来在实施条例中可增加一条释明性条款:“纳税人、扣缴义务人少缴税款属于法第四十二条第(四)项规定之情形,税务机关事后进行纳税调整的,迟纳金从税务机关告知应补税款的具体金额之日起算。因税务机关原因导致纳税义务确定的期限不当延长的,不当延长的时间应从迟纳金计算期限中扣除。”

       2. 向出资人追征税款制度(第五十六条)

       征求意见稿第五十六条的出现表明,税务机关目前面临的税款追征困难一定程度上来自于纳税人在某些中介的帮助下,借助有关法人独立地位的征管漏洞逃避征缴责任,使得现实中出现不少案件,税款追缴决定已经做出了,但是无人可追、无钱可追。实践中,违法注销也一度被不法中介广泛用作逃税安排中的必经环节。因此,我们原则上认同引入向出资人追征税款制度的必要性。

       但严格意义上,本条表述仍需推敲修改,原因在于从《公司法》相关规则体系角度,“抽逃出资”“违法注销”和“滥用法人独立地位和有限责任”是相互独立的,前两者并不属于后者的手段。此外,需要注意到,从《公司法》的角度,是否构成抽逃出资,是否构成违法注销,以及可否否认法人格或者认定滥用有限责任等,均属司法权确认事项,即需经过法院审理后才能认定。由此引发的问题是,为实施本条规定,是应先由税务机关提起民事诉讼申请法院确认出资人存在相关违法情形,再采取向出资人追征的措施,还是可以先采取追征行动,如纳税人有异议,只有在行政诉讼中才请法院事后评判。如果本条款落地,显然就会产生如同税务优先权一样,在行政执法的执行方面和民事规则相互冲突的情况。

       从维护税法与民商法整体法秩序统一的角度出发,并兼顾纳税人事后维权成本与税务机关事前审慎判断成本的平衡,考虑到代位权、撤销权与本条所涉法人格否定等,均是民商法上严格限制适用的工具,二者具有可比性。我们的建议是:

       ● 第五十六条建议修改为:“人民法院生效裁判确认纳税人的出资人存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规定的滥用公司法人独立地位和股东有限责任或者抽逃出资的行为,或纳税人的注销行为经人民法院或者市场监督管理行政主管机关依法确认为违法,造成税务机关无法向纳税人追缴不缴、少缴的税款或者多退的税款的,税务机关应当向出资人追缴税款、税款迟纳金。”

       3. 逃税法律制度(第七十三、七十四条)

       第七十三条第一款(四)(五)项是对现行法第六十三条中“经税务机关通知申报而拒不申报”的拆分,即将已登记纳税人拆分出来,无需税务机关再通知其申报,只要符合发生应税为且税额缴纳、未申报的情况,直接认定为逃税。有关依法办理税务登记就构成“税务机关通知申报”的观点,最早见于法释[2002]33号第二条,后被法释[2024]4号第一条第二款承袭。目前,征求意见稿上述两项的写法与法释[2024]4号基本一致。

       这一变化影响范围极广,会将实践中大多数纳税人因对税法理解适用的差异,而对是否应税同税务机关产生不同认识,进而未作申报的情况,一律纳入逃税范畴进行处罚。

       我们认为这一修改并不合理,原因在于:一是这种修改进一步压缩了“漏税”存在的空间,进一步固化了本就存在的“少缴即是偷”的不合理局面。二是这种修改与征求意见稿第七十四条形成体系冲突,一方面,两条的处理差异前提条件仅限于纳税人是否是依法需要登记的纳税人和金额(第七十三条第一款(四)项要求“金额较大”),就是否依法需要登记而言,考虑到依法不需登记的纳税人主要是自然人和非居民纳税人,如此区分实际构成了不平等对待,有违税收中性原则,而就金额而言,相同的行为方式仅因金额差异而定性不同,显然有失合理性;另一方面,两个条款下的全部情形都可能处罚,只是罚款倍数差异,那么对第七十四条而言,若不构成逃税,处罚的理由是什么,是否要理解为新法创设了一项逃税之外的新的违法行为类型?三是这种修改与现实中大量征管实践不符,在税法本身的实体规则受到经济快速发展的影响而无法及时完善的情况下,对纳税人的过高要求本身无法实现。实际上,国家税务总局在国税函[2009]326号中亦曾专门指出,现行法第六十四条第二款(实际对应征求意见稿第七十四条)不构成偷税。

       基于上述,我们建议:

       ● 将第七十三条第一款(四)(五)恢复为现行法规定的“经税务机关通知申报而拒不申报或进行虚假申报”;

       ● 删除第七十四条后句“情节较重的,可以处未缴或者少缴的税款50%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处未缴或者少缴的税款50%以上1倍以下的罚款。”

       4. 税务检查中的举证责任(第六十六条第三款)

       征求意见稿第六十六条第三款规定:“对税务机关收集的证据,当事人明确表示认可的,可以认定该证据的证明效力;当事人否认的,应当充分举证。”本款语句完整性缺失,没有明确“应当充分举证”的举证责任归属于税务机关还是当事人,需要补充完整。

       我们理解此处“充分举证”是指税务机关的举证责任。税收程序法上的举证责任关乎税务机关执法活动的精细度和合规标准[2],《税收征收管理法》可以对税务检查程序作出规定,但就举证责任分配而言,属于《行政复议法》《行政诉讼法》的规制范畴,在行政机关对行政行为负有全面举证责任的行政法基本原则下,举证责任分配不会因税收征管法的规定而发生改变。因此,对本款合理的理解应该是:前半段应当理解为证据的承认原则,即当事人自认的,证据效力自然产生对事实的有效证明而无需考虑证明责任;而如果当事人认为税务机关收集的证据效力存疑并且提出疑问,则税务机关应当根据举证责任分配充分举证。这句话的表述,在中文上造成了歧义,是因为后半句的表述主语是当事人,似乎就表明了当事人在此情况下就负有了直接的举证责任。然而,如最高院在举证责任的分析中指出的,反证只要达到动摇本证的确定性效力就是符合要求的,对于行政机关负有举证责任的行政行为,不可能将充分举证这样的义务附加给纳税人。而且从体系解释的角度,后半句其实应该是对应前半句是否自认的证据效力,而不能单独成句。

       为避免疑义,建议将本款修改为:“对税务机关收集的证据,当事人明确表示认可的,可以认定该证据的证明效力;当事人否认的,税务机关应当调查核实并进一步分举证。”

 三、 征求意见稿未修订条款的补充修订建议

       1. 关于退税法律制度

       税收法制完善国家均有健全的纳税人退税请求权法律制度。以日本税法为例,纳税人退税请求权的客体包括还付金、超纳金、误纳金三种。还付金是指基于预征预缴制度安排,经过事后清算/汇缴程序计算后,应当向纳税人退还的税款,表现为“多退少补”;超纳金,或称溢缴税款,指纳税人负有纳税义务但超过应纳税额缴纳的部分,实践中通常因计算错误或规则适用错误而发生;误纳金,指“纳税人”因程序性规定预先缴纳了“税款”,但嗣后发现根本无法满足课税要素因而其纳税义务自始便不成立,实践中,典型的此类程序性规定例如个人所得税、契税等有关“先税后证”的规定,又如国家税务总局有关股权转让交易纳税义务发生时间的一系列程序性规定。

       现行《税收征收管理法》第五十一条规定的“超过应纳税额缴纳的税款”,实为上述“溢缴税款”,但未对误纳金作出明确,在解释上可能出现限缩的情况,对纳税人义务造成了显著影响,征求意见稿第五十九条第一款并未对这一问题进行填补。由于这一争议的存在,税收执法和司法实践中已经出现大量问题,其中一类典型问题就是股权收购活动中分期附条件付款(包括但不限于所谓“正向对赌”安排)引发的退税请求权问题,即股权转让方作为纳税人,在仅收到部分对价时按程序性规定被按全款扣缴了所得税,但事后因条件无法成就或交易发生变故最终调减交易价格,后期付款未能全部收讫,纳税人申请退税的问题。

       另一类典型问题是“先税后证”引发的退税请求权问题。在人民法院案例库参考案例(2019)京02行终963号案件中,刘玉秀将事后被法院认定为不属于其所有的房屋过户给沈恒,为完成过户登记而代沈恒缴纳了契税,在交易被判无效后申请退还契税,获得了法院支持。本案中,法院首次以判决方式明确了,事后因民事基础行为被撤销而不再负有纳税义务的(即误纳金情形),不属于《税收征收管法》第五十一条规定的“超过应纳税额纳税”,某种程度上指向现行法未规定误纳金退税的问题。

       就这一问题,《契税法》立法时已经在契税领域率先完成了填补。《契税法》第十二条规定,“在依法办理土地、房屋权属登记前,权属转移合同、权属转移合同性质凭证不生效、无效、被撤销或者被解除的,纳税人可以向税务机关申请退还已缴纳的税款,税务机关应当依法办理”,属于对误纳金退税请求权的规定。

       我们认为,《税收征收管理法》作为税法典编纂前实质起到“小总则”作用的税收法律,应当有效回应上述实践争议,从而为纳税人提供更公平合理的税收营商环境,减少不必要的征纳争议。遵循上述参考案例,与溢缴税款相区分,误纳金退税请求权不应受限于三年时效。具体而言,可考虑在征求意见稿第五十九条第一款后增加一款作为第二款:“纳税人缴纳税款后,因未满足税收法律法规规定的课税要素,致使纳税义务不能成立,申请税务机关退还其已缴纳的税款的,税务机关应当予以退还。”

       2. 关于追征期制度

       现行《税收征收管理法》第五十二条规定了三种追征期,一是因税务机关责任导致少缴税款的,追征期为三年;二是因纳税人“计算错误等失误”导致少缴税款的,追征期为三或五年;三是偷逃抗骗的,无限期追征。征求意见稿第六十条未对这一结构作出实质改变。

       现行追征期制度在实践中饱受争议的两个方面问一是无限期追征的范围,对此,备受舆论关注的“枝江酒业被追征30年税款”案件,以及部分地区对外资企业因历史政策变迁未缴纳房产税追溯适用1954年生效的《房地产税条例》追征30年欠税的案例,已经充分反映了其不合理之处;二是第二种追征期的适用场景过于狭窄,实际使在税务机关过错导致少缴和偷税之间理论上应该存在的“漏税”状态未被单独处理,导致征管实践中频频出现追征期的相关争议。

       事实上,为弥补“漏税”情形追征期的漏洞,国家税务总局曾在《国家税务总局关于未申报税款追缴期限问题的批复》中给出过指导意见:“税收征管法第五十二条规定:对偷税、抗税、骗税的,税务机关可以无限期追征其未缴或者少缴的税款、滞纳金或者所骗取的税款。税收征管法第六十四条第二款规定的纳税人不进行纳税申报造成不缴或少缴应纳税款的情形不属于偷税、抗税、骗税,其追征期按照税收征管法第五十二条规定的精神,一般为三年,特殊情况可以延长至五年。”我们认为,有必要将这一指导意见在法律层面进行确认。

       如果无限期追征问题在本轮立法中还不具备作出调整的条件,则我们理解至少应对漏税追征期作出规定。本着最小修改原则,建议:

       ● 将征求意见稿第六十条第三款前置为第二款;

       ● 原第二款后置为第三款,修改为:“除前两款另有规定外,纳税人未缴或者少缴税款的,税务机关在3年内可以追征税款、税款迟纳金;未缴或者少缴税款累计数额较大的,追征期可以延长到5年。”

       3. 应写入事先裁定制度

       基于以下考虑,建议在本轮修法中引入事先裁定条款:

       一是税收事先裁定制度与本次修法的目的和精神相契合。财政部、国家税务总局在《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税收征收管理法(修订征求意见稿)>的说明》中指出,本次修订的原则包括,“坚持保护纳税人合法权益与规范税务执法相统一。更加注重强化保障纳税人合法权益,优化营商环境”。税收事先裁定制度作为一项纳税服务,通过征纳双方事前就税务处理方式达成共识,将在事实认定或税法适用过程中因缺少直接可适用的规则而可能产生争议的事项进行事先确认,有利于提升税收法律法规执行的确定性和统一性,保障纳税人权益,增强企业经营决策的税收可预期性,进而成为税收领域优化营商环境的重要机制。可见,事先裁定制度可以成为落实上述修法原则的重要措施。

       二是从比较法角度看,税收事先裁定制度一定程度上是纳税服务完善性、先进性的标志之一。根据OECD统计数据显示,世界上已有至少109个国家实施了税收裁定制度,美国、日本、欧盟成员国等发达经济体及印度、巴西等新兴经济体也在其列。世界银行在其对各国各地区的市场营商环境调研评估中,亦将是否确立税收事先裁定制度作为税收环境评估考核的重要指标之一。

       三是结合上述两点,引入事先裁定对当前经济形势而言,在优化营商环境,树立市场信心,特别是吸引和稳定外资方面意义重大。事先裁定的制度安排能够稳定显著减少因税收不确定性引发的合规成本,进而能够增强中国作为东道国对国际资本的吸引力。在中国深化改革开放、持续优化营商环境的背景下,构建与国际接轨的税收事先裁定制度,既是提升税收治理现代化水平的必然要求,也是服务高水平对外开放战略的关键举措。

       四是,当下,北京、上海等地都已经开展了事先裁定的试点,缺乏上位法支撑将对试点造成不利影响。通过立法将事先裁定制度纳入《税收征管法》,既能将现有实践试点成果赋予法律层面上的正当性,也可为全国范围内制度推广提供统一框架,避免因地方税务机关对税法使用理解产生不同,导致影响市场主体对税收适用确定性的稳定预期。

       在规范模式上,考虑采取“原则性条款+授权立法”的渐进式路径。可参考2015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税收征收管理法修订草案(征求意见稿)》第四十六条的表述基础,进一步规定试点方式,同时授权国务院制定具体管理办法,并且在重大问题上考虑内部补充程序的制约,为制度完善预留足余空间。考虑现阶段具体规则有待继续深化、总结,允许待条件成熟后,再由国家税务总局归纳总结试点经验基础上对包括具体适用范围、裁定程序等规则要素制定细化规则。具体条文表述考虑拟写为:“税务机关应当建立纳税人适用税法的事先裁定制度,事先裁定管理办法由国务院制定。在管理办法制定颁布前,授权国务院税收征管主管部门依职权开展税收事先裁定试点。”

  [1] 参见陈少英、王一骁:《论附加福利课税的程序法路径——以《税收征管法修正案》引入自然人纳税识别号制度为重点》,载《上海财经大学学报》2017年第3期。

  [2] 参见王一骁、叶永青:《税务行政案件集中管辖因应税务争议发展趋势的路径》,载《集美大学学报(哲社版)》2025年第1期。


我国企业对外承接EPC项目面临的税收风险及应对

共建“一带一路”是我国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实行高水平对外开放的重大举措,为中国企业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动力。越来越多的工程企业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实现了“走出去”,开始对外承接设计采购施工(Engineering,Procurement,Construction,EPC)总承包项目。因此,有必要对我国企业对外承接EPC项目面临的税收风险进行分析和研究,帮助企业更好防控来自东道国的税收风险,为我国工程企业开展跨国经营提供有益参考。

  一、EPC项目的业务模式及相关税收政策

  (一)EPC项目及其业务模式

  EPC项目是指我国工程企业受境外业主委托,根据双方签订的工程建设合同约定内容,对工程项目进行全过程的设计(engineering)、采购(procurement)、施工(construction)等服务及设施建设,或者对工程项目若干阶段的承包,提供一个配套完善的设施,最后交给境外业主运营。EPC项目按其承发包方式通常可划分为三种主要模式,即总承包模式(general contractingmode)或交钥匙模式(turn-keymodel)、设计-采购模式(design-buymodel)和设计-施工模式(design-buildmodel)。其中,总承包模式是目前被大多数跨国工程企业所采用的基本模式。在EPC项目模式中,我国工程企业作为总承包商需要同时提供设计、设备采购与施工服务。一般情况下,由于总承包商和境外业主签订一个EPC项目总体业务合同,或者双方把一个EPC项目业务分拆为若干单一合同,且只有EPC项目全部的合同义务履行完毕,该EPC项目工程才可以进行完工验收并交付给境外业主运营使用,EPC项目合同各部分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内容。

  截至2024年9月,在全球最大250家EPC项目企业中,有32.4%的企业来自中国。根据商务部网站数据,2024年我国对外承包工程业务完成营业额11 819.9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4.2%,新签合同额19 036.3亿元人民币,增长2.1%。“一带一路”倡议正在为我国EPC项目企业带来全新的海外市场机遇。

  (二)EPC项目相关税收政策

  1.在增值税方面。EPC项目依据业务内容不同,可划分为勘察设计、设备采购、建筑安装等项目,其适用税率根据《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实施办法》(财税[2016]36号,以下简称《办法》)和《财政部 税务总局 海关总署关于深化增值税改革有关政策的公告》(财政部 税务总局 海关总署公告2019年第39号),分别为6%、9%和13%。根据《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有关事项的规定》(财税[2016]36号)第一条,纳税人兼营销售货物、劳务、无形资产或者不动产,适用不同税率或者征收率的,应当分别核算适用不同税率或者征收率的销售额;未分别核算的,从高适用税率。再依据《办法》第四十条,一项销售行为如果既涉及服务又涉及货物,为混合销售;从事货物的生产、批发或者零售的单位和个体工商户的混合销售行为,按照销售货物缴纳增值税;其他单位和个体工商户的混合销售行为,按照销售服务缴纳增值税。除了上述规定,我国增值税对EPC项目还有相关税收优惠规定:在设计阶段,境内单位向境外单位提供的完全在境外消费的EPC项目设计服务适用零税率;在采购阶段,对出口企业出口货物或者加工修理修配劳务采用出口退税制度;在施工阶段,境内企业向境外企业提供建筑服务,若能够及时办理减免税备案手续,可按照规定享受相应的减免税政策。

  2.印花税方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印花税法》第九条,“同一应税凭证载有两个以上税目事项并分别列明金额的,按照各自适用的税目税率分别计算应纳税额;未分别列明金额的,从高适用税率”。在EPC项目总承包模式下,总承包合同往往包含工程设计、设备采购和施工等多个环节,并涉及设计价款、设备采购款和施工价款等。因此,根据现行印花税法规定,EPC项目合同中主要涉及的税目为“建设工程勘察设计合同”(税率为万分之五)和“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税率为万分之三),也可能为“买卖合同”(税率为万分之三)。若总承包合同中分别列明设计、设备采购和施工价款等金额,则应按照各自适用的税目税率分别计算印花税额;若未分别列明金额,则需从高适用税率计税。

  3.企业所得税和对外税收协定方面。由于各个国家所得税政策不同,我国和各国签订的双边税收协定在对外承包工程方面的规定也不尽相同,在实际工作中需要根据项目的实际情况去研究和适用税收政策。

  二、EPC项目模式的税收风险分析

  如前所述,总承包模式是目前大多数跨国工程企业承接EPC项目时所采用的基本模式。总承包模式下,我国工程企业作为EPC项目的总承包商,对EPC总承包建设项目负有全部责任。实践中,除东道国法律明确规定总承包商必须完成项目外,EPC总承包业务中的部分工程项目也可以采取专业分包的方式予以实施,比如境外设计服务可能会分包给国内相关设计企业。本文以EPC总承包模式为例,对我国工程企业承接EPC项目可能面临的税收风险进行分析。

  (一)组织架构设计的税收风险

  我国工程企业作为总承包商,与国内分包商的分包协议一般在国内签订。国内分包商大多不会在东道国注册具有独立纳税地位的机构,也不会向项目所在地税务机关提供相关资料。总承包商可能将设计服务款项在国内以人民币方式支付给分包商,并不是由项目所在国的发包方支付,在东道国没有直接的支付记录。基于以上原因,有些国内分包商并没有在东道国缴纳企业所得税和增值税,出现增值税在国内及东道国双重不征税的情况,导致总承包商存在被东道国税务机关稽查或纳税调整的税收风险。

  (二)EPC项目设备采购环节被东道国认定为常设机构的税收风险

  我国工程企业在东道国实施工期较长的土建或工程类EPC项目时,往往需要为完成工程建设而进行设备采购。纵使企业可能试图将EPC项目合同拆分为采购、施工、设计等分包合同,或采用派不同人员分别签订设备采购合同与EPC项目合同等方式试图降低设备采购环节与EPC整体项目之间的关联性。但是,设备采购环节仍是在作为总承包商的我国工程企业的调度和安排下进行,目的是确保整个EPC项目保质保量完工交付,与EPC项目整体存在难以区分的关联性。基于以上分析,东道国税务机关可能出于设备采购环节包含在EPC项目总合同中、由EPC项目总承包方关联人员签订或受EPC项目总承包方控制等考量,以“若干商业相关性项目或连贯性项目应视为同一项目或相关联项目”为由,将设备采购环节与EPC项目中的工程设计、施工服务视为不可分割的整体,进而认定设备采购部分构成东道国的劳务型代理人常设机构,对设备销售部分核定征收企业所得税,从而增加企业的税收负担。因此,我国工程企业在实施EPC项目时,需特别关注设备采购与整体项目的关联性,提前评估可能的税务风险并采取合理应对措施。

  (三)工程设计费用定性的税收风险

  跨境工程设计属于劳务还是专有技术许可或专利技术转让,不同国家认定方式和方法略有不同。有的国家专利技术转让或许可认定需要遵循相关法律规定执行,有的需在东道国相关部门做产权登记。国际工程设计服务往往是根据发包方要求专门“量身”定制,一般不具有可推广的复制性。所以,工程企业在对外承接EPC项目时,不能单纯按照我国相关规定对跨境工程设计的性质进行判断,而应参考实际情况和多个因素综合判断。如果工程设计合同中没有将劳务和特许权进行区分或区分不合理,可能面临东道国税务机关按其测算比例来核定征收预提所得税所带来的税收风险。

  (四)被东道国转让定价纳税调整的税收风险

  东道国对承包EPC项目进行转让定价纳税调整是需要我国工程企业高度关注的税收风险点。在东道国进口相关设备时,其当地税务机关和海关对于设备进口价值监管的出发点不同。东道国税务机关监管对象是纳税人,关注的是纳税人进口设备价值是否偏高、是否存在蓄意增加成本从而少缴企业所得税等情况。如果进口设备价格大幅度高于同类行业相似产品的价值,当地税务机关可能会对企业所得税及增值税进行纳税调整。而东道国当地海关监管对象为进口设备,关注的是纳税人设备进口价值是否偏低,是否存在蓄意降低进口设备价值从而少缴进口关税和增值税等情况,如果进口设备价格大幅度低于其他国家同类设备的估值,当地海关可能会对设备价格进行重新估值。所以,分包商要把握好东道国税务机关和海关对监管对象衡量的不同特点,既不能故意提高设备价格,也不能故意降低设备价格,在这两者之间要做好估值平衡。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税基侵蚀和利润转移(BEPS)行动计划有关安排的要求,我国工程企业每年要向东道国税务机关提供国别报告等相关资料。

  基于此,国内母公司要指导其境外子公司准备好本地转让定价文档,特别要做好文档中功能、风险、资产以及相关计价方法的划分及使用的审核。需要注意的是,境外子公司国别报告要与国内母公司国别报告内容统一起来,避免因内容不统一引发东道国税务机关进行纳税调整所带来的税收风险。

  三、EPC项目税收风险应对建议

  为进一步支持我国工程企业走出国门寻求更好发展,我国税务机关应不断优化纳税服务,同时,工程企业也应提升税收合规水平,了解东道国相关政策法规,做好充足准备,更好防控税收风险。

  (一)注重做好投资前的税收管理

  为更好推动我国工程企业行稳致远,应从两个层面做好规划。在企业层面,我国工程企业应当注重事前防范,提前熟知投资目的国的整体营商环境、税收政策法规、法律环境、税收协定安排等相关信息,降低境外承包项目面临的税收不确定性风险。另外,还应充分对接东道国财税服务管理机构,充分做好投资前财务、税务、人力和商业等方面的调查研究,并向财税服务管理机构获取东道国有关最新财税政策和税收征管规则,以便准确掌握东道国对境外投资企业的税务管理情况。在税务机关的层面,可从以下几点着手为工程企业“走出去”提供助力:一是通过多种方式向工程企业精准推送税收法律法规及相关税收优惠政策,帮助工程企业防范因税制差异而导致的潜在税收风险;二是在企业进行对外承包工程之前,提醒企业深入了解东道国总体税收环境,帮助企业规避容易产生税收纠纷的涉税事项;三是深化双边和多边税收合作,加快与尚未和我国签订税收协定的国家签订税收协定,协商修改已签订的税收协定中不利于我国工程企业发展的条款,为企业“走出去”保驾护航;四是当企业遇到涉税争议或纠纷时,帮助企业及时启动协商程序,有效防控可能面临的税收风险,维护好企业合法权益。

  (二)优化组织架构和合作方式

  基于前文分析,为有效降低东道国税务机关将设备采购环节与工程服务认定为不可分割的项目整体,进而认定构成常设机构所带来的税收风险,建议我国工程企业考虑采取以下应对措施。

  一是注册子公司分离法律责任,规避常设机构风险。若东道国业主同意我国工程企业在当地注册子公司,则我国工程企业可与子公司签订设备销售合同,将设备先卖给子公司,之后再由子公司销售给当地业主。该模式下,设备归当地子公司所有,由当地子公司负责设备进入东道国后的相关服务事项。我国工程企业与其子公司在法律责任上进行此种操作方式的分离,能够实现降低被东道国税务机关判定为常设机构的风险。

  二是引入独立第三方代理公司,确保代理关系保持独立性。我国工程企业可与东道国的独立第三方代理企业签订相关业务合同,约定其设备进入东道国境内之后的后续工作由该第三方代理企业负责,我国工程企业向第三方代理企业支付相关代理服务费用,双方构成法律上的代理关系。需要注意的是,该独立第三方代理企业须同时为其他外国公司或本国公司提供相同的代理业务,以确保其独立的代理人身份。

  三是独立化设备销售合同,明确责任边界。承包EPC项目的我国工程企业直接与在东道国具有独立的税收和法律地位的东道国业主签订设备销售合同,并明确约定设备进入东道国后的报关、清关、安装调试等后续工作由业主自行负责。此种模式下被东道国判定为常设机构的概率最低。

  在EPC总承包模式下,注册子公司分离法律责任、引入独立的第三方代理公司或独立化设备销售合同等都是降低常设机构风险的有效措施。在合法合规前提下,我国工程企业应综合考虑东道国的税收政策、法律环境以及项目具体需求,择其最适合方案,最大限度地降低税收风险,并保障项目建设的顺利完成。

  (三)规范合同条款明确区分劳务和特许权使用

  一是要在明确双方权利义务的基础上,准确判定所得性质。知识产权归委托方的设计服务成果,多属设计劳务报酬所得;知识产权归属设计方、委托方仅获有限使用许可的设计成果,可能属于特许权使用费所得。比如,设计公司为企业设计商标,约定商标知识产权归设计公司,企业仅有权使用,倾向为特许权使用。二是准确界定合同内容。在对劳务和特许权进行准确区分后,企业在拟订合同时,也应避免因文字表达模糊或产生歧义,造成合同执行出现问题。比如,企业在与分包商签订设计劳务合同时,应写明“设计并交付特定产品的外观设计图纸,涵盖各角度视图、尺寸标注”;签订特许权合同时,则应强调“授予使用特定设计概念的权利,用于产品创新”等。企业也应在签订合同时,注重清晰界定设计成果知识产权归属。比如:企业应在签订设计劳务合同时,约定“设计成果知识产权归委托方,设计方仅提供服务”;在签订特许权使用合同时,明确“许可方保留知识产权,被许可方有权按约定使用”,并以“被许可方仅在特定区域、产品类别使用该特许权,不得转授权”等方式在合同中明确特许权使用限制。三是合规适用税收政策。企业应深入学习国内及东道国税收法规及税收协定,掌握劳务与特许权相关规定;随时关注政策变化,及时了解税收协定修订、国内外法规变化等税收政策动态,确保税务处理依法合规。四是加强税务管理与沟通。工程企业应规范内部管理,建立健全税务管理制度,规范会计核算,准确记录业务活动,为税务处理提供可靠依据。如若遇到较为复杂的税务问题,可寻求税务专家或中介机构的专业建议,以提高合规程度,降低税收风险;也可主动与主管税务机关加强沟通,寻求税务问题的解决方式和处理意见,降低因为税务处理不当引发的税收风险。

  (四)确定合理的关联交易定价原则与方法

  我国工程企业在“走出去”承包EPC项目时,应注重遵循独立交易原则。工程企业如果在当地注册了子公司,并由子公司承担了在东道国的报关、清关和后续服务,其收入和利润就应该与对应的服务价值相匹配。此外,在错综复杂且多变的国际新形势下,建议我国工程企业在对外投资前,应慎重考虑地缘政治不确定性因素所带来的投资风险,密切关注东道国相关法规政策变化,注重提高税务合规水平,防控海外经营风险。同时,有必要持续关注全球税收政策新动态,充分考量关联交易各方所涉及国家(地区)的转让定价法规和BEPS行动计划最新成果,建立和完善全球转让定价政策,确定合理的关联交易定价原则与方法,健全企业税收风险防控机制,有针对性地制定常见风险问题的应对措施,防控税收风险。工程企业也应对关联交易相关事项签订书面合同并妥善保存,合同中应对定价标准、相关成本费用分摊原则以及支付价款等作出合理的明确规定,以为应对东道国税务机关进行转让定价调查提供充分有力的证据;要有效利用税收预先裁定、预约定价等能够确保税收确定性的政策工具以及争端解决和预防机制,就关联交易转让定价方法事先达成一致性意见,或者通过主管税务机关之间的相互协商程序等,尽最大可能消除或避免被双重或多重征税风险,以更好地防控税收风险、提高税收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