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依法惩治危害税收征管犯罪典型案例评析——案例一:有货虚开对受票方的认定

2025年11月24日,最高人民法院官微发布《最高人民法院发布依法惩治危害税收征管犯罪典型案例》。案例1:郭某、刘某逃税案——以虚开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抵扣逃税的,应根据主客观相一致原则依法处理。说说对这个案例的学习体会。

  案例1:郭某、刘某逃税案——以虚开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抵扣逃税的,应根据主客观相一致原则依法处理

  基本案情

  2018年2月,被告人郭某、刘某在天津市西青区注册成立索某金属制品有限公司(下称“索某公司”),郭某系该公司实际控制人,刘某为该公司法定代表人。2018年2月至12月间,郭某、刘某在与四川泸州某贸易有限公司、上海某实业有限公司等多家公司没有真实交易的情况下,从上述公司取得增值税专用发票共计880份用于抵扣税款,上述增值税专用发票价税合计1.6亿元,税额2300余万元。经查,索某公司2018年度申报销项税额5200余万元,申报增值税进项抵扣税额5025万余元。2022年9月,郭某、刘某分别被抓获归案。一审审理期间,刘某家属代其退赔人民币20万元。

  裁判结果

  天津市西青区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郭某、刘某违反国家税收管理规定,在无真实交易的情况下,让其他公司为二人经营的索某公司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抵扣税款,数额巨大,其行为均已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判处被告人郭某有期徒刑十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四十万元;判处被告人刘某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五万元。宣判后,被告人郭某提出上诉。天津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与逃税罪的界分,关键在于行为人主观上是基于骗取国家税款的故意,还是基于逃避纳税义务的故意。负有纳税义务的行为人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通过虚增进项进行抵扣以少缴纳税款构成犯罪的,即便采取了虚开抵扣的手段,主观上还是为不缴、少缴税款,根据主客观相统一原则,应以逃税罪论处;郭某、刘某系以欺骗手段进行虚假纳税申报,该行为导致逃避缴纳税款数额巨大并且占应纳税额百分之三十以上,已构成逃税罪;以逃税罪改判被告人郭某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四十万元;被告人刘某系从犯,以逃税罪对其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五万元。

  典型意义

  当前,通过接受虚开的增值税专用发票逃税案件多发,定性上应该坚持主客观相统一和罪责刑相适应原则,努力实现“三个效果”最佳统一。逃税,是行为人逃避应纳税义务的行为,危害结果是造成国家应征税款损失;骗税,则是行为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骗取国家已收税款。因此,两罪主体的主观恶性和行为的客观危害性相差较大,司法机关应依法查明、区别对待。基于主客观相统一原则,应区分逃税和骗税;基于罪责刑相适应原则,骗税危害性更大,行为人主观恶性深,应依法从严打击;基于“三个效果”考量,对负有纳税义务的企业实施的上述行为依法以逃税论处,既符合行为的本质属性,也符合罪责刑相适应的基本原则和法律规定,有利于防止对实体企业轻罪重罚,有利于涵养国家税源。

  这个案件是一个典型的有货虚开案件。如果这样的案件虚开都定不下来,需要绕道到逃税罪,那么后续应该没有虚开案件可以办理了。典型案例中二审法院的判决与现行税法的规定严重背离。

  首先,就增值税这个特定的税种而言,无论是现行有效的《增值税暂行条例》还是即将于2026年1月1日生效的《增值税法》中,对纳税期间是有明确规定的。

       无论是《增值税暂行条例》还是《增值税法》,均没有按照年度来计核增值税的规定,企业通常是按月或者按季度计核增值税。

  《增值税暂行条例》第二十三条 增值税的纳税期限分别为1日、3日、5日、10日、15日、1个月或者1个季度。纳税人的具体纳税期限,由主管税务机关根据纳税人应纳税额的大小分别核定;不能按照固定期限纳税的,可以按次纳税。

  纳税人以1个月或者1个季度为1个纳税期的,自期满之日起15日内申报纳税;以1日、3日、5日、10日或者15日为1个纳税期的,自期满之日起5日内预缴税款,于次月1日起15日内申报纳税并结清上月应纳税款。

  扣缴义务人解缴税款的期限,依照前两款规定执行。

  在案例一中,经查,索某公司2018年度申报销项税额5200余万元,申报增值税进项抵扣税额5025万余元。很显然,此处法院是按照年度来查明并计核增值税的,也就是以2018年的全部销项税额减去2018年的全部进项税额。

  这种计核增值税的方式明显不符合法律的规定。

  《增值税暂行条例》第四条 除本条例第十一条规定外,纳税人销售货物、劳务、服务、无形资产、不动产(以下统称应税销售行为),应纳税额为当期销项税额抵扣当期进项税额后的余额。应纳税额计算公式:

  应纳税额=当期销项税额-当期进项税额

  当期销项税额小于当期进项税额不足抵扣时,其不足部分可以结转下期继续抵扣。

  法院的二审判决,完全忽视了“当期”两个字,对于《增值税暂行条例》完全忽视,自创了年度计核增值税的方法。我们假定涉案企业是按月计核增值税的。那么,按照《增值税暂行条例》,涉案企业应当从2018年2月开始,每个月计核一次增值税,到了2018年12月,一共计核11次增值税,以每个月的销项税额减去当月的进项税额,计算出当月的增值税应纳税额。这种计核方式与法院所采取的年度计核方式有着重大的区别。

  法定的当期计核,会锁定偷逃增值税的金额,不会受到企业事后的操控,有助于侦查机关锁定证据,认定事实。法院采取的年度计核,则很容易导致案情发生变化。比如,涉案企业2018年年底统一做一个进项税额转出,就将导致年度进项税额发生变化,从而影响定罪量刑。同时,这种随意确定增值税纳税期限的方式,也很容易出现同案不同判的情况。相同的案情,司法机关选择的纳税期限越长,给与涉案企业回旋的余地也就越大。如果可以在法无明文规定的情况下以年度计核增值税,为什么不可以二年或者五年计核一次呢?

  其次,最高院的解读中关于偷税与骗税的区分非常令人费解,与税法规定与商业实践严重不符。

  《最高人民法院 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危害税收征管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法释[2024]4号)第一条 纳税人进行虚假纳税申报,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应当认定为刑法第二百零一条第一款规定的“欺骗、隐瞒手段”:(三)虚列支出、虚抵进项税额或者虚报专项附加扣除的。

  对于如何理解虚抵进项税额,两高的理解是不一致的,给出的例子也不同。

  《滕伟等:“两高”<关于办理危害税收征管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理解与适用》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里的“虚抵进项税额”,是以不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为前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与逃税罪的界分。最关键的区别在于主观上是基于骗取国家税款的故意,还是基于逃避纳税义务的目的。我们认为,第一,纳税人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通过虚增进项进行抵扣以少缴纳税款的,即便采取了虚开抵扣的手段,但主观上还是为不缴、少缴税款,根据主客观相统一原则,应以逃税罪论处。这也是《解释》第1条第1款第3项将“虚抵进项税额”作为逃税罪的“欺骗、隐瞒手段”之一规定的考虑。第二,纳税人超过应纳税义务范围,通过虚开抵扣税款,不仅逃避了纳税义务,同时还骗取国家税款的,则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的部分成立逃税罪,超过部分成立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属于一行为同时触犯两罪名的竞合犯,按照从一重处原则处理。理由主要是:

       其一,符合主客观相统一原则。如上所述,纳税人虚抵进项税额,在应纳税范围内是为不缴、少缴税款,即还是为了逃税;但如果超过应纳税范围进行抵扣,则超过部分就不再是为了逃避纳税义务,即超过了逃税的故意而是基于骗抵国家财产的故意。

       其二,与《刑法》第204条第2款关于骗取出口退税罪与逃税罪关系的规定精神保持一致。《刑法》第204条第2款规定,纳税人缴纳税款后,采取虚报出口或者其他欺骗手段,骗取所缴纳的税款的,依照逃税罪定罪处罚。由此可见,刑法对逃税罪是从逃避纳税义务的本质进行认定的,无论行为人是事先采取欺骗、隐瞒手段以不缴、少缴税款,还是先行缴税再将所缴税款骗回的行为,刑法都评价为逃税,而不是将后者评价为骗税。同样的道理,为逃税而虚开抵扣的行为,虽然也有骗抵行为,但出发点还是为不缴、少缴税款,即纳税人虚抵进项税额的目的,归根结底,是在其应纳税范围内逃税。

       其三,有利于涵养税源。对负有纳税义务的市场主体,基于主客观相统一原则,将其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的虚抵进项税额行为评价为逃税行为,不是对违法犯罪行为的放纵,而是在不违反法律规定的前提下对实体经济的有效保护,不会致企业因犯轻罪而被重判,尽可能减少因一案而导致企业垮台的情况发生。对于空壳公司,因其不负有纳税义务,不能按照上述原则处理。

       其四,这一观点也与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对该问题的观点一致。

  高景峰等:“两高”《关于办理危害税收征管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理解与适用第3项新增“虚抵进项税额”“虚报专项附加扣除”的逃税行为。关于“虚抵进项税额”的逃税行为是指利用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以外的方式虚抵进项税额。例如,根据2017年国务院《增值税暂行条例》相关规定,企业购进的货物、劳务、无形资产和不动产用于免费项目、集体福利、简易征税、管理不善导致的毁损等均被视为企业的消费行为,该项目的进项税额不得从销项税额中抵扣。若企业已向税务机关申请抵扣增值税的,应进行进项转出,否则会造成虚抵进项税额的逃税后果。从社会危害性的角度,此种虚抵进项税额的逃税方式轻于利用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手段虚抵进项税额的逃税方式,按照逃税罪处理,符合罪责刑相适应原则。

  相比之下,检察官们的文字显然好理解多了,引用了具体的税法条文,有了具体的适用场景。反观法官们的文字,则让人一头雾水。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里的“虚抵进项税额”,是以不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为前提。这不就是典型的循环论证吗?问:A还是B?答:不是A的情况下是B。要是能确定不是A,我还需要提问吗?

  典型案例中,二审法院改判的理由,也是援引了最高院文章中的核心观点,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与逃税罪的界分。最关键的区别在于主观上是基于骗取国家税款的故意,还是基于逃避纳税义务的目的。逃税,是行为人逃避应纳税义务的行为,危害结果是造成国家应征税款损失;骗税,则是行为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骗取国家已收税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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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认为,在虚开案件中,认定所谓的偷税与骗税是没有意义的。虚抵进项税额按照最高检的理解办理即可。也就是说,虚抵进项税额究竟是逃税罪还是虚开犯罪,主要取决于发票取得时是否属于虚开。如果取得发票时就是花钱买的,那就是虚开犯罪;如果取得发票是符合规定的,但后续取得的发票按照税法规定不得抵扣,比如发生了非正常损失等等,企业本不应当抵扣或者进项转出,但企业却仍然选择抵扣或者不做进项转出,则属于逃税罪。   

最后,典型案例按照逃税罪处理可能也是有问题的。        

从公开的信息来看,该案一直到一审法院,都是按照虚开处理的,证据应当也都是按照虚开组织固定的。通常,在案证据是没有税务机关下达的追缴通知的,侦查机关也不会计算年度逃税金额与逃税比例。在这种证据背景下,二审法院直接认定逃税罪,违反了司法解释第三条的规定,“纳税人有逃避缴纳税款行为,税务机关没有依法下达追缴通知的,依法不予追究刑事责任。”二审法院直接核定税款,等于是把公检法的活儿全干了。   

典型案例认定,郭某、刘某系以欺骗手段进行虚假纳税申报,该行为导致逃避缴纳税款数额巨大并且占应纳税额百分之三十以上,已构成逃税罪。这个认定不符合法律规定,缺乏事实依据。   

《最高人民法院 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危害税收征管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法释[2024]4号)第四条 刑法第二百零一条第一款规定的“逃避缴纳税款数额”,是指在确定的纳税期间,不缴或者少缴税务机关负责征收的各税种税款的总额。   

刑法第二百零一条第一款规定的“应纳税额”,是指应税行为发生年度内依照税收法律、行政法规规定应当缴纳的税额,不包括海关代征的增值税、关税等及纳税人依法预缴的税额。   

刑法第二百零一条第一款规定的“逃避缴纳税款数额占应纳税额的百分比”,是指行为人在一个纳税年度中的各税种逃税总额与该纳税年度应纳税总额的比例;不按纳税年度确定纳税期的,按照最后一次逃税行为发生之日前一年中各税种逃税总额与该年应纳税总额的比例确定。纳税义务存续期间不足一个纳税年度的,按照各税种逃税总额与实际发生纳税义务期间应纳税总额的比例确定。   

如前所述,增值税就属于不按纳税年度确定纳税期的税种。因此,应当按照最后一次逃税行为发生之日前一年中各税种逃税总额与该年应纳税总额的比例确定“逃避缴纳税款数额占应纳税额的百分比”。典型案例中,最后一次逃税行为发生在2018年12月,因此,应当以2017年中各税种逃税总额与2017年应纳税总额的比例确定“逃避缴纳税款数额占应纳税额的百分比”。很显然,典型案例根本没有考虑2017年的纳税情况,也没有考虑增值税以外其他税种的纳税情况。   

从虚开犯罪迂回到逃税罪,并没有那么简单。   最后,如果这个典型案例成立的话,后续就是大量的申诉案件和国家赔偿案件了。这个典型案例会不会撤销,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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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5
作者:王永亮
来源:永亮说税

解读典型案例解析:用人单位拒开离职证明违法

近日接到某公司咨询,劳动者未办理工作交接便要求离职,用人单位是否有权拒绝为其开具离职证明。离职证明是指用人单位在解除或终止劳动合同时出具解除或终止劳动合同的证明。实践中,部分用人单位常以劳动者辞职未获批准、未完成工作交接、给用人单位造成损失等为由,拒绝开具离职证明,但从法律层面而言,这些理由均不能成立。

  一、用人单位的法定义务

  根据《劳动合同法》第五十条第一款规定,“用人单位应当在解除或者终止劳动合同时出具解除或者终止劳动合同的证明。” 这意味着,只要劳动合同已解除或终止,用人单位有义务为劳动者开具离职证明,是法定附随义务,不存在附加条件。因此,用人单位常用的不开具离职证明的理由难以成立。

  1.离职证明的核心功能

  《劳动合同法》设计离职证明制度,本质是为保障劳动者权益与市场用工秩序,其功能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第一证明劳动者已经与原用人单位终结劳动关系,为劳动者再就业提供帮助。1995年1月1日起施行的《劳动法》第九十九条规定,“用人单位招用尚未解除劳动合同的劳动者,对原用人单位造成经济损失的,该用人单位应当依法承担连带赔偿责任”。2008 年1月1日起施行的《劳动合同法》第九十一条进一步规定,“用人单位招用与其他用人单位尚未解除或者终止劳动合同的劳动者,给其他用人单位造成损失的,应当承担连带赔偿责任”。因此,用人单位在招录劳动者的时候,为了避免招录到与原用人单位没有终结劳动关系的劳动者,规避潜在的法律风险,客观上就需要劳动者提供由原用人单位出具的离职证明,以证明其与原单位的劳动关系已经终结。实践中,绝大多数用人单位在招录劳动者的时候,都需要劳动者向其提供由原用人单位出具的离职证明,才会录用该劳动者。因此,基于实践中劳动者再就业的需要,《劳动合同法》第五十条第一款明确规定,用人单位应当在解除或者终止劳动合同时为劳动者出具离职证明。

  第二劳动者在申请失业保险待遇的时候,证明自己处于失业状态用的。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保险法》第五十条规定,失业人员办理失业登记、申领失业保险待遇时,必须提供用人单位出具的 “终止或解除劳动关系证明”;同时,用人单位需在劳动关系终结后 15 日内,将失业人员名单告知社会保险经办机构。可见,离职证明是劳动者享受失业保险待遇的关键依据,直接关系到其社会保障权益的实现。

  2.离职证明的法律性质

  从上述功能可以看出,离职证明是专门为劳动者利益设计的法律文件。首先,离职证明是证明劳动者前劳动关系已经终结的书面证明,不是劳资双方达成的处分权利义务的协议。其次,及时为劳动者出具离职证明,是在劳动关系结束时,用人单位即应当履行的法定的后合同义务。违反该义务,用人单位需要承担相应的行政责任和民事责任。用人单位不得就履行该法定义务向劳动者附加条件,如要求劳动者在内容有争议的离职工作交接单上签字为前提条件,或者以劳动者办理离职交接为前提条件。最后,要求用人单位及时出具离职证明,是法律赋予劳动者的权利。

  二、典型案例分析

  依据(2024) 京 01 民终 2029 号案件为例,可明确看到司法实践对出具离职证明义务的态度。

  1.案件背景

  倪某与某公司于2021年7月31日解除劳动合同。某公司直至2021年9月23日才出具离职证明,因离职证明出具时间严重滞后于新单位入职报到要求的时间,导致其未能入职新单位,给其造成较大损失。倪某申请仲裁并诉至法院,要求某公司赔偿因未及时出具离职证明给其造成的损失111111元。

  2.用人单位抗辩理由

  某公司辩称,一是倪某未能证明是因为没有离职证明导致其无法入职新单位。二是公司未及时出具离职证明,是因为倪某离职后拒绝办理工作交接。

  3.法院裁判观点

  一审法院认为,倪某虽主张此离职证明出具时间滞后于新单位入职报到要求的时间,致使其未能入职新单位,进而产生了损失,但倪某未就其确因某公司未及时为其出具离职证明,且由此对其造成损失提交有效的证据予以证明,倪某应承担举证不能的不利后果,故一审法院未支持倪某要求某公司支付其未出具离职证明损失的诉讼请求。

  二审法院持有不同观点,二审法院认为根据《劳动合同法》第八十九条规定,为劳动者出具离职证明是用人单位的强制性法定义务,不得附加任何条件。违反该义务给倪某造成损害的,某公司需要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责任。某公司不得就履行该法定义务向倪某附加条件,如以倪某在内容有争议的离职工作交接单上签字为前提条件。然而,某公司在2021年7月31日单方解除与倪某的劳动合同时,并没有按照前述法律规定及时为倪某出具离职证明,已然违反法定义务。之后倪某两次催促某公司为其出具离职证明,并且明确告知某公司相应后果,但是某公司依然没有及时为倪某出具离职证明。再结合倪某提交的新用人单位为其出具聘用意向书,法院认为倪某提供的证据已经能够证明某公司迟延出具离职证明的行为阻碍了其再就业,给其造成损失。结合倪某在某公司的工资标准、新用人单位向其允诺的工资水平以及离职证明迟延出具的时间,二审法院酌定某公司向倪某赔偿因迟延出具离职证明造成的损失20000元。

  上述生效判决可以看出,用人单位必须在劳动关系解除时依法出具离职证明,拒绝或拖延均属违法。若因未出具离职证明给劳动者造成经济损失的,在劳动者能举证“损失与违法行为存在因果关系”的情况下,法院可依法酌情支持劳动者的赔偿请求。

  三、总结及建议

  综上,在司法实践中普遍认定用人单位在解除或终止劳动合同时必须依法出具离职证明,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或拖延。劳动者未按法定程序解除劳动合同导致未取得离职证明的除外。我们建议,用人单位按照《劳动合同法实施细则》第二十四条依法开具,并在员工离职时合规交付。同时,用人单位应建立和完善内部管理制度,明确离职证明的开具流程和要求,避免因管理不善而导致的法律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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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5
作者:李蓓蓓
来源:兰台律师事务所

解读企业职务发明报酬纠纷警示与合规之道

近日,一宗职务发明创造发明人奖励、报酬纠纷案,经江苏省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裁定[1],准许原告撤回对通力客户的起诉。尽管本案的诉讼程序已结,但此类案件往往直指企业知识产权管理的核心地带——发明人身份的真实性、专利实施的界定以及内部奖励制度的完备性。笔者作为本案的主办律师,旨在通过剖析个案,为企业系统梳理职务发明管理的合规路径,助力企业筑牢创新的“防火墙”。

  一、一纸撤诉裁定,敲响了职务发明管理的警钟

  该案中,原告作为公司前高级管理人员,就其曾任职期间产生的某项专利,向三家关联企业主张职务发明创造发明人的奖励与报酬。案件在两次开庭审理中清晰地展现了此类纠纷常见的激烈交锋点:原告是否具备专利法意义上的发明人资格?被告企业是否在相关期间实施了涉案专利?企业内部的奖励制度是否完备?

  这场博弈带来的警示是:职务发明管理绝非简单的专利申请与维持。它涉及发明人身份的确立、奖励报酬的约定与支付等多个法律要件,任何环节的疏漏,均可能在未来埋下争议的种子。

  二、规范发明人署名是规避报酬纠纷的根本前提

  专利法意义上的发明人,其核心界定在于对发明创造的实质性特点作出创造性贡献,而非其所担任的行政职务。

  《专利法实施细则》第十四条规定:“专利法所称发明人或者设计人,是指对发明创造的实质性特点作出创造性贡献的人。在完成发明创造过程中,只负责组织工作的人、为物质技术条件的利用提供方便的人或者从事其他辅助工作的人,不是发明人或者设计人。”[2]

  1. 风险的剖析

  署名不实所引发的风险是系统性的,其影响贯穿从法律权利到商业价值乃至企业文化的各个层面。

  (1)影响发明人报酬的诉权:发明人身份是主张奖励、报酬的法定前提。若企业出于“惯例”或“管理需要”,将未作创造性贡献的领导或管理人员列为发明人,一旦真正的发明人提出异议并主张权利,企业不仅需要向真正的发明人支付报酬,还可能面临此前向“挂名”发明人已支付奖励无法追回的风险。在本案的答辩过程中,笔者代理被告重点质疑了原告作为行政管理人员对专利“实质性特点”的贡献,这直接动摇了其主张报酬的权利基础。

  (2)专利资产价值与交易中的重大隐患:真实的发明人署名是确保专利资产法律严谨性与商业价值的基石。署名不实直接违背诚实信用原则,构成专利资产包中的一项根本性瑕疵。在关键的商业环节,如融资、并购或专利许可中,这一瑕疵会在尽职调查中被充分暴露,不仅可能触发对专利权稳定性的深度质疑,更会直接导致交易对价贬损、交易延迟甚至终止,成为影响创新成果转化的现实障碍。

  (3)有损企业的创新文化:“领导挂名”或“行政挂名”的行为,严重挫伤核心研发人员的创新积极性及对企业的归属感,侵蚀企业赖以生存的创新文化土壤。同时,此类行为一旦在诉讼中被曝光,将对企业的诚信形象与社会评价造成负面影响。

  2. 合规路径的构建

  (1)建立客观的发明人认定流程:在专利申请前,应依据项目任务书、实验记录、技术交底书、设计图纸等原始技术文件,客观、公正地识别并确定对技术方案的“实质性特点”作出“创造性贡献”的具体人员。流程应强调以技术贡献为依据,而非职务高低。

  (2)实施全员专利法合规培训:定期对管理层、研发负责人及全体技术人员进行培训,使其深刻理解《专利法》及其实施细则中关于发明人资格的界定,明确“组织管理”与“创造性贡献”的本质区别,从思想源头上杜绝“人情署名”和“权力署名”。

  (3)引入发明人署名确认机制:在提交专利申请前,可将拟申报的发明人名单交由所有项目参与者进行书面确认。此举既能再次核实发明人身份的准确性,也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日后因署名问题产生的内部争议。

  三、善用“约定优先”,筑牢报酬制度的合规防火墙

  “约定优先”原则的适用,以企业制定合法有效的报酬制度为前提。

  《专利法》第十五条规定:“被授予专利权的单位应当对职务发明创造的发明人或者设计人给予奖励; 发明创造专利实施后,根据其推广应用的范围和取得的经济效益,对发明人或者设计人给予合理的报酬。”此外,《专利法实施细则》第九十二条亦允许单位“与发明人、设计人约定或者在其依法制定的规章制度中规定奖励、报酬的方式和数额,鼓励单位实行产权激励,采取股权、期权、分红等方式,使发明人或者设计人合理分享创新收益”。

  1. 制度设计的核心要素

  (1)内容的明确性与可操作性:奖励报酬的计算方法、支付条件、支付周期等条款必须清晰、具体,具备可执行性。应避免使用“酌情给予”、“合理奖励”等模糊性表述。例如,对于专利授权后的奖励,可约定固定金额,或与专利申请、维护成本挂钩的计算方式; 对于实施后的报酬,则可明确与包含该专利技术的产品销售额或利润额的一定比例挂钩,并界定计算基数的方式。

  (2)标准的合法性与合理性:企业制定的奖励报酬标准,不得低于法律规定的最低标准。根据《专利法实施细则》第九十三条、九十四条,若单位未约定、也未在规章制度中规定,则应当依法定标准支付。企业制度若过于严苛,实质上剥夺或过度限制了发明人依法获得奖励报酬的权利,在司法审查中可能被认定为无效格式条款。

  (3)制定程序的公正性与合法性: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第四条,涉及劳动者切身利益的规章制度,需经过职工代表大会或全体职工讨论,提出方案和意见,与工会或者职工代表平等协商确定,并进行公示或告知劳动者。履行该民主程序及公示程序,是确保规章制度对员工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关键。

  2. 企业长效实践建议

  (1)设计分层分类的激励体系:针对基础性研究、应用性开发、产品改进等不同类型的创新活动,设计差异化的奖励报酬模型。例如,对前瞻性基础研究可侧重授权奖励,对市场化产品开发则强化实施报酬的激励,以兼顾技术的长期储备与短期市场效益。

  (2)探索多元化的激励组合:除现金奖励外,可结合股权、期权、岗位晋升、专项荣誉、创新奖金池等多种方式,形成物质与精神激励并重、短期与长期收益结合的立体化激励生态,最大化激发研发人员的持续创新动力。

  (3)建立制度的定期审视与更新机制:随着国家法律法规的修订、行业实践的发展以及公司战略的调整,企业应定期对职务发明奖励制度进行评估与修订,确保其始终合法、合规且具备市场竞争力,能够有效支撑企业的创新发展需求。

  四、报酬支付的技术边界与合规应对

  报酬的支付以专利“被实施”且“产生经济效益”为前提,而“实施”的认定应遵循严格的法律技术标准。

  1. “实施”行为的法律界定:全面覆盖原则

  判断一项专利是否被实施,尤其在涉及技术迭代的场景下,根据司法判例[3],必须严格遵循专利侵权判定中的“全面覆盖原则”。该原则是指,只有当被控实施的技术方案包含了涉案专利权利要求中记载的全部技术特征时,才能认定落入了该专利的保护范围,构成法律意义上的“实施”。

  2. 技术迭代中的报酬支付与发明人资格认定

  (1) 迭代技术是否触发原专利报酬的支付义务

  在涉及技术迭代的场景下,即使新技术的研发灵感源于原有专利,判断是否需向原专利发明人支付报酬,仍需回归严格的法定标准,即判断新技术方案是否实施了原专利。

  假设专利技术为1.0版本,若企业在1.0版本基础上进行改进,形成了2.0版本的技术并进行实施,此时需进行严谨的技术特征比对:

  若2.0版本技术方案仍然包含了1.0版本专利某项独立权利要求的全部技术特征,则其实施行为依然落入了1.0专利的保护范围,构成对1.0专利的实施。在此情况下,1.0版本的发明人有权就2.0产品中可归属于1.0专利技术贡献的部分主张合理报酬。

  若2.0版本技术方案已经替换、省略或改变了1.0专利的某个必要技术特征,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技术方案,且该方案未落入1.0专利任何一项权利要求的保护范围,则一般不认为2.0产品的实施行为使用了1.0专利。此时,1.0版本的发明人无权就2.0产品主张报酬。在本案的答辩中,被告即强调其近年实施的技术方案缺乏涉案专利的多个必要技术特征,证明其未实施涉案专利,正是对这一原则的运用。

  (2) 迭代技术中发明人资格的认定

  关于1.0版本专利的发明人,是否应被列为2.0版本改进专利的发明人,笔者认为,必须再次回归《专利法实施细则》第十四条对发明人的本质定义——对发明创造的实质性特点作出创造性贡献。

  3. 系统性合规应对策略

  (1)强化技术关联分析与FTO(自由实施)调查:在进行技术迭代研发时,应有意识地对既有专利与技术升级方案进行关联性分析。这不仅是评估技术自由实施风险的需要,也是厘清与既有专利发明人报酬关系的基础。

  (2)完善研发过程的档案管理:建立并严格执行研发档案管理制度,准确、详尽地记录每位参与者在项目各阶段,特别是在技术突破、方案设计、实验验证等关键环节的具体贡献。这些记录将成为确定发明人资格和在迭代技术中划分贡献度的重要证据。

  (3)在报酬制度中预设迭代情形处理规则:可以在职务发明奖励报酬制度中,预先约定对于基于既有专利的迭代技术,如何评估和分割不同代际专利发明人的报酬。例如,可约定通过内部技术委员会评定或引入第三方专业机构评估的方式,确定各代际专利技术对最终产品经济效益的贡献比例,据此进行报酬的核算与分配,从而避免潜在争议。

  结语

  个案虽已了结,但其揭示的风险与合规启示深远。企业唯有化被动为主动,从事后补救转向事前防范,方能行稳致远。企业通过严格规范发明人署名、设计合法公平的奖励报酬制度以及精准把握“实施”行为的法律内涵,方能让规范化的职务发明管理,真正成为驱动企业持续发展的核心引擎。

  注:

  [1] (2025)苏02民初351号 返回

  [2] 2024.01.20 实施的《专利法实施细则》

  [3] (2023)最高法知民终1218 号、(2021)最高法知民终251 号、(2019)川知民终18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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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2-01
作者:车小燕
来源:通力律师事务所

解读个税管辖|户籍地/汇缴地/违法行为发生地,谁来查?

编者按:随着居民收入来源日益多元化,个人从多处取得收入已成为常态,这为税收征管带来了新的挑战。当纳税人的汇算清缴地、收入来源地与违法行为发生地分属不同区域时,应由何地税务机关行使行政处罚管辖权和税款征收管辖权?本文聚焦一则案例予以探讨,案件的核心争议之一,税务机关能否基于“违法行为发生地”立案处罚,如果可以那么追缴税款和滞纳金的权利可以一并行使么?本文旨在通过对法理依据、征管规定与实践操作的层层梳理,探讨户籍、经常居住地、汇算清缴地与违法行为发生地不一致时,行政处罚与税款征收管辖权统一由违法行为发生地税务机关行使的合理性与隐忧,以期为厘清税收管辖权、平衡执法效率与程序正义提供有益思考。

  一、案例引入

  (一)基本案情

  李某(涉案期间户籍地及经常居住地位于深圳),2019年至2020年期间存在两项涉税违法事实:一是任职甲公司(根据案情推定位于深圳)期间,以咨询费名义并开具发票方式,将个人工资薪金收入转入乙公司(根据案情推定乙公司注册于上海,可能由李某实控)列为企业收入,取得341.2万元,未在当年度个人所得税综合所得汇算清缴中申报纳税;二是2019年以实际控制的丙公司(根据案情推定注册于上海),与丁公司董事长肖某签订《非独家并购顾问协议》,取得1500万元服务费,未在2019年度个人所得税综合所得汇算清缴中申报纳税。

  国家税务总局上海市税务局第一稽查局(以下简称第一稽查局)于2021年12月10日立案检查,经延长办案期限、送达税务事项通知书、告知听证权利、组织听证等程序后,于2022年12月28日作出沪税稽一罚[2022]4135号《税务行政处罚决定书》,沪税稽一处[2022]4177号《税务处理决定书》,对李某追缴个税、增值税等附加税费合计7057768.61元并加收滞纳金,对偷逃个税予以罚款合计4967246.17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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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某不服处罚决定,向国家税务总局上海市税务局(以下简称市税务局)申请行政复议。市税务局于2023年12月27日作出沪税复决[2023]14号《税务行政复议决定书》,维持第一稽查局的处罚决定。李某仍不服,诉至上海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一审法院判决驳回其全部诉讼请求,李某遂提起上诉。

  (二)争议焦点

  第一稽查局对本案是否具有管辖权

  (三)各方观点

  1.上诉人李某观点

  其户籍、经常居住地、汇算清缴地均在深圳,应由深圳税务机关管辖,第一稽查局无管辖权。

  2.被上诉人观点

  第一稽查局:李某及丙公司的违法行为发生地是上海奉贤区,属其管辖范围,其具有管辖权。

  3.法院观点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第二十二条,行政处罚由违法行为发生地行政机关管辖;被诉处罚决定与案涉处理决定系就本案税收违法行为作出的具有关联性的行政行为,均由违法行为发生地的税务机关管辖。44号公告第九条规定,“按照方便就近原则,纳税人自行办理或受托人为纳税人代为办理2019年度汇算的,向纳税人任职受雇单位所在地的主管税务机关申报;有两处及以上任职受雇单位的,可自主选择向其中一处单位所在地的主管税务机关申报。纳税人没有任职受雇单位的,向其户籍所在地或者经常居住地的主管税务机关申报。”44号公告对于“接受年度汇算申报的税务机关”进行了规定。自主选择申报地这一规定为申报人提供了便利,但税务机关的征管便利化举措并未排除可供选择申报的税务机关具有管辖权,也不能排除违法行为发生地税务机关的管辖权。

  二、理税分析

  (一)税法关于工资薪金、劳务报酬、经营所得管辖之规定

  1.工资薪金:以任职单位扣缴为原则,以自行申报为例外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所得税法》第九条及《个人所得税扣缴申报管理办法(试行)》(国家税务总局公告2018年第61号)第二条、第四条的规定,向个人支付工资薪金的单位或者个人为扣缴义务人,扣缴义务人应当在代扣税款的次月十五日内,向主管税务机关报送其支付所得的所有个人的有关信息、支付所得数额、扣除事项和数额、扣缴税款的具体数额和总额以及其他相关涉税信息资料。

  如果任职受雇单位未依法履行扣缴义务,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所得税法》第十条第三款的规定,纳税人应当自行向税务机关申报纳税,此时,根据《国家税务总局关于个人所得税自行纳税申报有关问题的公告》(国家税务总局公告2018年第62号)第一条的规定,纳税人应向任职、受雇单位所在地主管税务机关办理纳税申报,并报送《个人所得税年度自行纳税申报表》。纳税人有两处以上任职、受雇单位的,选择向其中一处任职、受雇单位所在地主管税务机关办理纳税申报;纳税人没有任职、受雇单位的,向户籍所在地或经常居住地主管税务机关办理纳税申报。

  针对任职受雇单位没有扣缴税款的,根据《个人所得税法》第六十九条的规定,由税务机关向纳税人追缴税款,对扣缴义务人处应扣未扣、应收未收税款百分之五十以上三倍以下的罚款。在绵税三稽罚[2025]18号案中,四川某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向职工发放工资薪金未按规定足额代扣代缴个人所得税共计1743464.12元,最终以少扣缴个人所得税款的50%处以罚款871732.06元。

  2.劳务报酬:以支付单位扣缴为原则,以自行申报为例外

  与工资薪金类似,作为向纳税人支付劳务报酬的个人或单位为扣缴义务人,应当在扣除税款后再向纳税人支付相关劳务报酬,如支付单位未依法履行扣缴义务,纳税人应当将劳务报酬所得并入综合所得自行向税务机关申报纳税,根据《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办理2023年度个人所得税综合所得汇算清缴事项的公告》(国家税务总局公告2024年第2号)第九条的规定,纳税人没有任职受雇单位的,向其户籍所在地、经常居住地或者主要收入来源地的主管税务机关申报。因为劳务报酬取得的来源可能有多处,尤其像一些互联网平台的从业者,所提供的劳务主要以线上为依托,此时大多选择主要收入来源地或户籍地作为申报地。

  3.经营所得:按照经营管理所在地确认

  根据《个人所得税法》第十条第二款的规定,取得应税所得没有扣缴义务人的,应当自行办理纳税申报,个体工商户业主、个人独资企业投资者、合伙企业个人合伙人、承包承租经营者个人以及其他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的个人取得的经营所得,根据《国家税务总局关于个人所得税自行纳税申报有关问题的公告》(国家税务总局公告2018年第62号)第二条,应当在月度或季度终了后15日内,向经营管理所在地主管税务机关办理预缴纳税申报,在取得所得的次年3月31日前,向经营管理所在地主管税务机关办理汇算清缴。从该条文的第(二)(三)(四)可以得出,只要是个人取得的经营所得性质的收入,即使没有办理工商及税务登记,也应该紧紧扣住经营管理所在地这一要素进行纳税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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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对于未在注册地实际经营的纳税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税收征收管理法实施细则》第二十一条,从事生产、经营活动的,应当持税务登记证副本和所在地税务机关填开的外出经营活动税收管理证明,向营业地税务机关报验登记,接受税务管理;外出经营在同一地累计超过180天的,应当在营业地办理税务登记手续。

  另外,涉及到个人将劳务报酬转换收入性质为经营所得偷税时,此时税务机关会依据实质重于形式原则,打破“经营所得”的外观,不再由经营所得的管辖地进行查处,而是还原为劳务报酬依据劳务报酬的管辖确定。此前公示的网红偷税等案件中,除指定管辖外,案源线索也优先推送到当事人的户籍所在地,而并非由其未进行实际经营注册设立目的本身极为偷逃税或享受税收洼地政策的个体户/个独所在地税务机关进行查处。

  综合上述规定可知,个税的管辖从所得性质出发,首先由有扣缴义务一方扣缴个税,管辖因素的连接点为任职受雇的机构所在地;或为支付所得单位扣缴个税,管辖因素的连接点为所得来源地、扣缴义务人所在地。如果扣缴义务人未尽扣缴义务的,则顺次也优先由任职受雇地税务机关管辖,其次为户籍地、经常居住地。上述正常征管语境下,均不涉及违法行为发生地。

  (二)税务实践:转换收入偷逃个税案件指定管辖或任职受雇地、所得来源地管辖

  在此前国税总局公布的个人转换收入性质偷逃税案件中,范冰冰案可以从公布的信息明确得知该案件是由国家税务总局指定江苏省税务局进行管辖;而在朱宸慧、林珊珊两人的案件中,类比前引案例进行判断,二人通过在上海、广西、江西等地注册成立个人独资企业,将工资薪金和劳务报酬转换为经营所得,即违法行为发生地位于上海、广西、江西等地,但该案件是由杭州市税务局进行查处,根据公开信息,两人为杭州宸帆电子商务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二人抖音账号显示的MCN机构也为该公司,据此,该案的管辖连接因素为任职受雇地、劳务报酬的所得来源地(扣缴义务发生地),符合税法关于个税管辖主要连接因素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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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本案由违法行为发生地行使管辖权不符合个税法关于各项所得管辖的规定

  当稽查权基于“违法行为发生地”这一相对弹性的连接点,实质上吸收并覆盖了税法为税款征收所明确规定的“所得来源地”、“任职受雇地”或“户籍所在地”等更具稳定性的管辖规则时,可能削弱税法建立的稳定征纳关系,一个生活、工作、汇缴均在深圳的纳税人,不得不面对一个可能与其生活工作中心相距甚远、也非其自主申报选择的“遥远”执法机关,这无疑增加了其配合调查、行使陈述申辩及听证权利、乃至后续申请行政复议和行政诉讼的程序负担与经济成本。从长远来看,若缺乏规范约束,甚至可能诱发负面激励,部分地区税务机关可能基于税收任务或财政利益的考量,倾向于扩大对“违法行为发生地”的解释,积极介入本应由纳税人稳定管辖连接点所在地税务机关管理的案件,从而在实质上形成一种基于税收利益的“管辖竞争”,有损税收中性与公平。

  另外,个人所得税的征管,特别是综合所得汇算清缴制度,依赖于纳税人与特定税务机关之间持续、稳定的互动。由违法行为发生地机关进行“一次性”查处,虽解决了个案,却可能割裂了纳税人的整体税收遵从,也不利于其主管税务机关全面掌握情况、提供纳税服务和实施持续监管。

  三、引申探讨:即使因违法行为发生地连接了处罚权,是否一并享有处理权限

  (一)行政处罚管辖权和税款征收管辖权可以分开执行的理论探讨

  行政处罚管辖权根源于《行政处罚法》,其核心原则是“违法行为发生地管辖”,这是一种以制裁违法、维护秩序为目的的程序性权力,关注点在于“事”,即违法行为本身。与之相对,税款征收管辖权则由《个人所得税法》等实体税法规定,其核心是“属地管辖”或“属人管辖”,旨在建立纳税人与特定税务机关之间稳定、连续的征纳服务关系,关注点在于“人”。例如个人所得税汇算清缴地规则,正是基于纳税人的经济生活中心(如任职地、常住地)来确立这种稳定的连接。从理论上看,这两种权力在立法目的、法律依据和权力性质上均存在显著差异,因而具备分离的可能性,即由上海对违法行为进行处罚,而由深圳负责税款追征,在法理上是完全可议的路径。

  (二)实践中的大量案例显示由违法行为发生地的税务机关一并行使行政处罚及税款征收管辖权

  尽管法理上存在分离的空间,但我国税务稽查实践普遍采用“查处合一”模式,即由发现并查处违法行为的稽查局一并处理行政处罚与税款追征事宜,在已有的案例中,没有看到针对同一违法事实,作出的税务行政处罚与处理决定的是两个不同的税务机关。按照合一处理的模式当然具备在实践中显而易见的优点:首先,极大地提升了执法效率,稽查局在调查中已全面掌握违法事实和证据,由其统一处理可避免因管辖移送导致的程序重复与资源浪费。其次,也可以强化执法决定的一致性,稽查主体在统一流程中完成事实认定、法律适用与结果裁量,有助于确保税务处理与行政处罚在事实基础和判断逻辑上保持一致,减少因多头处理可能导致的标准不一或结论冲突。

  (三)上海税务机关基于“违法行为发生地”行使行政处罚管辖权,税款和滞纳金也可以一并由其收取吗?

  本案中,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第二十二条规定,行政处罚由违法行为发生地的行政机关管辖,由此判断上海市税务局第一稽查局对该案具有管辖权,根据此条文,行政处罚由第一稽查局作出是有法律支撑的,而在本案中,第一稽查局对李某也作出了《税务处理决定书》追缴其增值税及附加税费、个人所得税共计705.77万元,并对个人所得税加收滞纳金,所以此处的问题在于,上海的税务机关对违法行为进行处罚时也一并行使了税款征收管辖权是否具备合理性?

  笔者认为本案件中的税款征收管辖权也一并由上海税务机关来行使是不合理的,首先,李某的户籍地、经常居住地以及其自主选择的个税汇算清缴地皆在深圳,按照个人所得税汇算清缴的管理逻辑,李某案件的线索本身也理应优先推送至其任职受雇地或户籍地深圳的税务机关;其次,本案的违法行为在于李某将其个人的工资薪金或劳务报酬转换为企业收入,对于工资薪金而言,李某对于两处任职受雇地已经选择了深圳作为换算清缴地,对于劳务报酬而言,也应当并入综合所得在其汇算清缴所在地进行一并的征纳管理;最后,尽管税务机关的征管便利化举措并未排除可供选择申报的税务机关具有管辖权,也不能排除违法行为发生地税务机关的管辖权,但是并不代表由上海税务机关进行管辖是一个更加具备合理性的选择。

  小结:李某案绝非孤立的个案,而是折射出当前个人所得税跨区域征管中的一个普遍现象:基于“违法行为发生地”的行政处罚管辖权与税款征收的管辖权由同一个税务机关统一行使的执法模式在实践中被广泛采用,但对于这一模式,还有值得商榷和探讨的空间,尽管在提升执法效率、强化执法决定的一致性等方面展现出显著优势,但其合理性仍需审慎评估,尤其要谨防这种模式引发不同地区税务机关之间基于税收利益管辖竞争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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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5
作者:理税
来源:理税

解读股权投资争议问答(二):投资人收购股权,如何防范前手股东出资不实风险

序 言

  股权投资领域,高收益与高风险如影随形。从投资阶段的决策,到投后管理的细节,再到退出路径的选择,每个阶段的策略选择,都可能对投资安全与回报造成颠覆性影响。

  作为长期深耕公司争议解决领域的团队,汉坤公司争议解决团队曾陪伴投资人参与商业谈判的博弈、化解投后管理的分歧、破解退出的困局。多年实战经验让我们发现,尽管投资项目与被投公司各有不同,但投资人在股权投资过程中遭遇的困惑、痛点与风险点,往往具有高度共性。

  如何提前预判风险?如何在争议出现时精准破局?这是汉坤争议解决团队始终在探索与实践的课题。基于多年服务经验与行业观察,我们推出本次系列文章,以问答形式回应股权投资流程中的风险与解决方案,以期为各位投资人提供参考。

  本文是系列文章第二篇,【上一篇:股权投资争议问答(一):股东协议和公司章程冲突,如何解决?】旨在介绍投资人收购股权时,可能因前手股东出资不实面临哪些风险,如何通过前期尽调与合同条款设计尽可能避免投资人为前手股东出资不实承担责任。具体问题包括:

  什么是“出资不实”?

  如果存在虚假出资或瑕疵出资,投资人是否需要承担补足出资责任?

  如果前手股东实缴出资之后抽逃出资,投资人是否需要承担补足出资责任?

  为甄别前手股东是否出资不实,投资人尽调期间可采取哪些核查措施?

  投资人尽调期间充分核查前手股东出资情况的必要性?

  股权转让合同可以设置哪些条款,以保护投资人利益并提供追责路径?

  能否在股权转让合同中约定仅由前手股东承担出资责任,而非投资人承担?

  上述问题的意见与建议是否适用于投资人受让股份有限公司股份?

  01什么是“出资不实”?

  虚假出资,即事实上未按照章程规定的出资日期缴纳出资,但是以虚假材料伪造已完成实缴出资的假象,或利用公司资产出资、未实际完成实物交付、未转移财产所有权等虚构出资的行为。

  瑕疵出资,即以非货币财产出资,但是非货币财产的实际价额显著低于所认缴的出资额。

  抽逃出资,即完成实缴出资后,通过制作虚假财务会计报表虚增利润进行分配、虚构债权债务关系、利用关联交易将出资转出等行为,抽回实缴出资。

  02如果存在虚假出资或瑕疵出资,投资人是否需要承担补足出资责任?

  如果前手股东虚假出资,或者用于出资的非货币财产实际价额显著低于所认缴的出资额,投资人需要对出资不足部分承担连带责任。公司有权要求投资人补足出资,如公司不能清偿到期债务,债权人也有权要求投资人以出资不足金额为限承担责任。

  但是,如果投资人能够证明不知道且不应当知道虚假出资或瑕疵出资,则无需对出资不足部分承担责任。

  03如果前手股东实缴出资之后抽逃出资,投资人是否需要承担补足出资责任?

  不同于虚假出资与瑕疵出资,抽逃出资往往发生于缴纳出资与验资之后,通过虚增利润分配、虚构债权债务关系或关联交易等较为隐蔽的方式进行,善意投资人尽调阶段仅通过审慎核查出资材料较难发现抽逃出资问题,因此,目前《公司法》未明确规定投资人需就前手股东抽逃出资行为承担补足出资的连带责任。

  2025年9月,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若干问题的解释(征求意见稿)》(“《公司法解释征求意见稿》”),第44条第2款规定,“股东抽逃出资后转让股权,公司、公司债权人等参照公司法第88条第2款规定请求受让人承担连带责任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转让人与负有责任的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不能赔偿因抽逃出资给公司造成的损失,公司请求明知转让人抽逃出资的受让人承担补充赔偿责任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公司不以诉讼或者仲裁方式主张权利,致使公司债权人对公司的到期债权未能实现,公司债权人以转让人、负有责任的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以及受让人为被告、公司为第三人,请求受让人对其到期未实现的债权承担补充赔偿责任的,人民法院应当依法予以支持。”此问题在后续生效的司法解释中如何规定以及实践中如何适用,值得继续关注。

  目前司法实践中,如果存在股权对价畸低、投资人未实际支付股权对价、投资人与前手股东有代持安排等事实,足以证明投资人知情甚至与前手股东串通抽逃出资的,有裁判观点认为投资人需就抽逃部分承担补足出资的连带责任。

  04为甄别前手股东是否出资不实,投资人尽调期间可采取哪些核查措施?

  针对常见出资财产类型的虚假出资与瑕疵出资问题,建议采取以下多种措施交叉核查:

  货币出资:核查资金来源、转账凭证、银行流水、出资证明书、验资报告等。

  债权出资:核查底层债权债务合同、往来流水、债务人情况(主体信息、是否认可债务、是否具备还款能力)、公司财务账册记载情况,以及债权价值评估报告、出资证明书、验资报告等。

  房屋、土地使用权出资:核查不动产来源、权属情况(单独所有或共有),例如是否有权利瑕疵或权利负担(抵押担保、司法查封),是否存在权属变更登记情况(是否已完成或能否完成所有权变更登记)等,以及资产价值评估报告、出资证明书、验资报告等。

  知识产权出资:核查知识产权来源、权属情况(是否为有效状态),例如是否有权利瑕疵(被第三人主张无效、撤销等),是否具有实益性(为公司生产经营所必需、能为公司带来经济效益),是否有权利负担(权利质押、司法冻结),权属变更登记、备案情况(是否、能否完成权利人变更),以及资产价值评估报告、出资证明书、验资报告等;对于以使用权出资的情况,还需核查许可使用合同相关约定,包括许可使用期限、是否独占许可、权利人是否有权收回使用权以及收回使用权后的处理方案等。

  针对抽逃出资问题,尽调阶段,如果投资人有条件查阅目标公司财务经营资料,建议重点核查前手股东实缴前后目标公司银行流水的大额转出、前手股东或其关联方与目标公司的大额关联交易真实性、名为顾问费/咨询费等的异常支付、历次分红真实性等。如果因尽调时间有限、前手股东不配合等原因,无法全面查阅相关资料,也可通过定向核查重点资料、向目标公司发函、要求前手股东解释说明等方式,在尽调效率与防范出资风险之间取得有效平衡。

  05投资人尽调期间充分核查前手股东出资情况的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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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尽调不充分、审查材料不完整,或材料之间明显相互矛盾的,裁判机关倾向于认为投资人未尽到合理注意义务,要求投资人就不足部分承担出资责任。(如(2024)最高法民申5990号案)

  06股权转让合同可以设置哪些条款,以保护投资人利益并提供追责路径?

  建议明确记载实缴金额及出资方式。合同中同时可以要求前手股东承诺已如实陈述出资情况,不存在虚假出资、瑕疵出资及抽逃出资行为。

  建议明确约定出资不实的后果。双方可于合同中约定,一旦发现出资不实问题,应由前手股东于规定期限内以货币出资补足出资不实部分,或替换非货币出资,并以此作为股权交割的前提条件或合同解除条件,如前手股东不按期履行补足义务,投资人有权终止交易、解除合同及追究违约责任。

  建议预设投资人承担出资补足责任后对前手股东的追偿机制。现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若干问题的规定(三)(2020)》第18条第2款及《公司法解释征求意见稿》第44条第1款均规定受让方承担补足出资责任后,有权向前手股东追偿。为减少追偿时可能产生的争议,除在合同中明确约定追偿权外,投资人可设置股权转让款分期付款机制、预留出资保证金,或要求前手股东对出资责任提供担保等。

  07能否在股权转让合同中约定仅由前手股东承担出资责任,而非投资人承担?

  可以进行约定,但该约定仅在前手股东与投资人之间发生内部效力,不对公司、债权人发生效力,公司、债权人仍有权要求投资人承担法定出资责任,投资人实缴出资后可依据法律规定与合同约定向前手股东追偿。

  《公司法解释征求意见稿》第42条进一步强调出资义务的法定性,即使该约定经过公司决议通过,也不得对抗公司与债权人,仍应由受让方(即投资人)承担出资责任。

  08前述意见与建议是否同样适用于投资人受让股份有限公司股份?

  《公司法》第88条虽然规定于有限责任公司章节,但是,股份有限公司股东出资不实同样影响目标公司及外部债权人利益,存在参照适用《公司法》第88条第2款的空间。因此,前述意见和建议同样适用于投资人受让股份有限公司股份的场景,建议投资人注意通过尽调核查与合同条款设计,避免相关出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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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5
作者:刘冬 李越 王雨菲 宋攀
来源:汉坤律师事务所

解读“隐名股东”能否行使股东知情权?

01基本案情

  2019年7月,甲公司注册成立,公司类型为有限责任公司,经营范围为食品加工、销售,农副产品购销以及配餐、餐饮管理和餐具清洗服务,登记股东为李某、于某、张某。2020年4月,甲公司法定代表人变更为孙某,任执行董事兼总经理。

  2020年12月,孙某、张某、于某与李某共同签订《股东投资协议书》,约定甲公司由孙某、张某、于某三方共同投资设立,总投资额为200万元;其中孙某股份由李某代持,李某仅代持孙某股份,不参与公司经营管理;法定代表人为孙某,股东为李某、张某、于某;孙某担任甲公司总经理,负责公司日常运营和管理;协议各方禁止参与经营与本公司经营竞争的业务,不得从事损坏公司利益的活动;除经孙某、张某、于某三方同意外,协议各方不得同本公司进行关联交易。李某与孙某系夫妻关系,二人分别投资、经营多个公司,且经营范围与甲公司均有重合。

  2022年11月,甲公司法定代表人变更为王某,并任公司执行董事兼经理。另查明,李某与孙某系夫妻关系,二人分别投资、经营多个公司,且经营范围与甲公司均有重合。

  2025年1月,孙某起诉甲公司,要求查阅、复制甲公司的公司章程、股东会会议记录、董事会会议决议、监事会会议决议、财务会计报告、会计账簿以及会计凭证。

  甲公司辩称,孙某非甲公司的登记股东,无权直接行使股东知情权。且孙某与李某自营或为他人经营的公司均与甲公司主营业务有实质竞争关系,其行使股东知情权可能损害甲公司合法利益,甲公司有权拒绝其查阅。

  02法院审理

  法院经审理认为,本案争议焦点为:1.孙某是否依法享有知情权;2.甲公司拒绝孙某查阅、复制公司章程、股东名册、股东会会议记录、董事会会议决议、监事会会议决议、财务会计报告、会计账簿和会计凭证理由是否正当。

  关于焦点1,《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第五十七条规定:“股东有权查阅、复制公司章程、股东名册、股东会会议记录、董事会会议决议、监事会会议决议和财务会计报告。股东可以要求查阅公司会计账簿、会计凭证。” 本案中,根据孙某、张某、于某、李某各方签订的《股东投资协议书》,甲公司的实际出资人为孙某、张某、于某。孙某作为隐名股东由李某代持股,但实际参与了公司的经营管理并以股东的身份参与了公司的经营活动,其他股东均知悉孙某实际出资的事实且对孙某以股东身份参与公司事务无异议,对公司内部而言孙某具有实质股东的法律地位,因此孙某作为甲公司的隐名股东依法享有知情权。

  关于焦点2,《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第五十七条第一款规定:“股东有权查阅、复制公司章程、股东名册、股东会会议记录、董事会会议决议、监事会会议决议和财务会计报告。”根据该规定,并未要求股东查阅、复制上述文件时应说明目的。因此,本案中孙某要求查阅、复制自工商登记注册成立之日(2019年7月1日)起至本案判决生效之日止期间的公司章程、股东会会议记录、董事会会议决议、监事会会议决议和财务会计报告的诉求,本院予以支持。

  关于会计账簿、会计凭证。《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若干问题的规定(四)》第八条规定:“有限责任公司有证据证明股东存在下列情形之一的,人民法院应当认定股东有公司法第三十三条第二款规定(新公司法第五十七条)的“不正当目的”:(一)股东自营或者为他人经营与公司主营业务有实质性竞争关系业务的,但公司章程另有规定或者全体股东另有约定的除外;……。”案涉《股东投资协议书》明确约定禁止协议方参与经营与本公司经营竞争的业务,孙某与李某投资、经营的多个企业与甲公司经营范围均有重合,孙某此举违反了股东投资协议书的约定,且上述企业与甲公司所针对的客户群体基本一致,应存在业务竞争关系。孙某要求查阅、复制甲公司的会计账簿、会计凭证,可以获知该公司的客户资料和合同底价等具有商业秘密性质的信息,使甲公司在以后的业务竞争中可能处于不利地位,继而损害公司利益。故对孙某要求查阅、复制甲公司会计账簿和会计凭证的诉求,本院不予支持。

  最终,法院依法判决甲公司提供公司章程、股东会会议记录、董事会会议记录、监事会会议记录和财务会计报告供孙某查阅、复制,驳回了孙某的其他诉讼请求。判决后,孙某提起上诉,二审法院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该判决现已生效。

  03法官提醒

  “隐名股东”即法律意义上的实际出资人,是指实际向公司出资但未在公司章程、股东名册及工商登记中记载,由他人(显名股东)代为持股的投资者。“隐名股东”与“显名股东”之间存在股权代持关系,与公司之间并不直接建立法律关系。根据法律规定,“隐名股东”经公司其他股东半数以上同意,记载于公司的股东名册等文件并在登记机关办理登记,即可实现“显名化”。

  有限责任公司具有人合性、社团性特征,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第五十六条第二款的规定,记载于股东名册的股东,可以依股东名册主张行使股东权利。一般情况下,股东知情权的行使主体是指记载于股东名册的“显名股东”,在未经“显名化”程序的情况下,“隐名股东”不可直接行使股东知情权。

  特殊情况下,“隐名股东”虽未经前述“显名化”程序,但已经获得实质“显名”,例如,“隐名股东”已被生效判决确认其实际持股事实,或公司其他股东对于其“隐名股东”身份知情或已书面承认等,也可直接行使股东知情权。本案中,孙某虽为“隐名股东”,但与甲公司股东签订了投资协议,实际参与经营甲公司,其股东身份已经实质“显名”,可以直接行使股东知情权。

  此外,根据法律规定,股东在行使知情权时,不应损害公司合法利益。会计账簿、会计凭证中含有客户信息、成本构成、定价策略及交易细节等核心商业秘密,当股东具有不正当目的,可能损害公司合法利益的情况下,公司可以拒绝提供查阅、复制。本案中,孙某与其妻李某投资、经营的多个公司与甲公司主营业务具有实质竞争关系,允许其查阅、复制甲公司的会计账簿、会计凭证可能损害甲公司合法利益,故法院对孙某该项诉求不予支持。

  03法条链接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2023年修订)》

  第五十六条 有限责任公司应当置备股东名册,记载下列事项:

  (一)股东的姓名或者名称及住所;

  (二)股东认缴和实缴的出资额、出资方式和出资日期;

  (三)出资证明书编号;

  (四)取得和丧失股东资格的日期。

  记载于股东名册的股东,可以依股东名册主张行使股东权利。

  第五十七条 股东有权查阅、复制公司章程、股东名册、股东会会议记录、董事会会议决议、监事会会议决议和财务会计报告。

  股东可以要求查阅公司会计账簿、会计凭证。股东要求查阅公司会计账簿、会计凭证的,应当向公司提出书面请求,说明目的。公司有合理根据认为股东查阅会计账簿、会计凭证有不正当目的,可能损害公司合法利益的,可以拒绝提供查阅,并应当自股东提出书面请求之日起十五日内书面答复股东并说明理由。公司拒绝提供查阅的,股东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股东查阅前款规定的材料,可以委托会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等中介机构进行。

  股东及其委托的会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等中介机构查阅、复制有关材料,应当遵守有关保护国家秘密、商业秘密、个人隐私、个人信息等法律、行政法规的规定。

  股东要求查阅、复制公司全资子公司相关材料的,适用前四款的规定。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若干问题的规定(四)(2020年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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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2013年修正)》

  第三十三条 股东有权查阅、复制公司章程、股东会会议记录、董事会会议决议、监事会会议决议和财务会计报告。

  股东可以要求查阅公司会计账簿。股东要求查阅公司会计账簿的,应当向公司提出书面请求,说明目的。公司有合理根据认为股东查阅会计账簿有不正当目的,可能损害公司合法利益的,可以拒绝提供查阅,并应当自股东提出书面请求之日起十五日内书面答复股东并说明理由。公司拒绝提供查阅的,股东可以请求人民法院要求公司提供查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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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5
作者:广西高院
来源:广西高院

解读未休年休假月工资基数包含年终奖吗?包含加班工资吗?

案情简介

  2021年9月1日,张三入职某公司。张三2023年度年终奖53820元。

  2024年12月20日,张三向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要求公司支付2023年度未休年休假工资。因超期该委终结案件审理,张三诉至法院。

  一审法院认为

  根据《企业职工带薪年休假实施办法》第十条规定“用人单位经职工同意不安排年休假或者安排职工休假天数少于应休年休假天数的,应当在本年度内对职工应休未休年休假天数,按照其日工资收入的300%支付未休年休假工资报酬,其中包含用人单位支付职工正常工作期间的工资收入。用人单位安排职工休年休假,但是职工因本人原因且书面提出不休年休假的,用人单位可以只支付其正常工作期间的工资收入。”

  第十一条规定“计算未休年休假工资报酬的日工资收入按照职工本人的月工资除以月计薪天数(21.75天)进行折算。前款所称月工资是指职工在用人单位支付其未休年休假工资报酬前12个月剔除加班工资后的月平均工资。在本用人单位工作时间不满12个月的,按实际月份计算月平均工资。职工在年休假期间享受与正常工作期间相同的工资收入。实行计件工资、提成工资或者其他绩效工资制的职工,日工资收入的计发办法按照本条第一款、第二款的规定执行。”

  对照前述规定,因双方一致确认了张三2023年度年终绩效奖金为53820元,在计算2023年收入时应平摊计算,故张三终止劳动合同前十二个月即2023年9月至2024年8月期间的月工资为34242元。据此,公司还应支付张三2023年10天未休年休假工资31487元(34242元/21.75天*10天*200%)。

  二审法院认为

  当事人对自己提出的诉讼请求所依据的事实或者反驳对方诉讼请求所依据的事实,应当提供证据加以证明,未能提供证据或者证据不足以证明其事实主张的,由负有举证证明责任的当事人承担不利的后果。

  公司主张一审法院认定未休年休假工资不当,经查,《企业职工带薪年休假实施办法》第十一条规定,计算未休年休假工资报酬的日工资收入按照职工本人的月工资除以月计薪天数(21.75天)进行折算。前款所称月工资是指职工在用人单位支付其未休年休假工资报酬前12个月剔除加班工资后的月平均工资。因此,一审法院在认定张三2023年未休年休假工资计算基数时纳入平摊计算的2023年度年终绩效奖金并无不当,公司的该主张缺乏依据,本院不予支持。

  案号:(2025)苏04民终532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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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5
作者:汪正楼律师
来源:汪正楼律师

解读中小卖家如何走向B2B2C的“赛维模式”?

2025年随着互联网平台报送涉税信息规定和出口企业所得税申报新政策落地,跨境电商出口的“赛维模式”忽然成了热议。该模式的核心是将B2C变成了B2B2C,使得出口环节以B2B方式进行,能够采用一般贸易(代码0110)的海关监管模式集中出口,顺利实现出口退税,与B2C直接出口相比大大提高了效率,节省了合规成本。引起热议是好事,表明越来越多业界人士开始认识到这种模式是应对税务监管新政策带来的合规挑战的有力武器。

  一、两个世界

  上周的税智俱乐部会议上有业界朋友问到“赛维模式”的一个细节问题,即“店群模式”。卖家为了增加曝光度提高成交机会,开店铺多多益善。但亚马逊的平台政策只允许一间公司开一个店铺,作为对策卖家注册多间公司,以这些公司的名义分别开店,这就产生了很多店铺公司。考虑到注册成本和运营成本,店铺公司一般都开在境内。如果去看这些店铺公司,就会发现一无人员,二无资产,名下只有一个网店。网店上的流水也不确认在店铺公司,而是确认在一家境外公司(一般是香港公司,以下简称“香港公司”)。店铺公司与香港公司之间会签一个控制协议(类似于红筹上市VIE架构下的VIE协议),约定店铺上的收入归香港公司。店铺公司不确认收入,也不会缴税。

  有些业界人士会担心,说根据国家税务总局公告2025年第15号,亚马逊要报送店铺公司的身份信息和收入信息给税务局,税务局看到店铺公司没有交过税这还得了?也有人建议店铺赶紧转出给境外公司。这就是替古人担忧。上市公司本来就讲信息透明,光明正大地做生意,不需要东躲西藏。新政策来了不过是要求透明而已,人家早就做到了,用得着躲吗?

  除了上市的大厂必须遵守上市相关法规中的信息透明要求之外,所有大厂还要同时遵循税务监管方面的信息透明要求,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关联交易同期资料要求(请参考《红筹上市公司在哪里报送转让定价文档?》)和国别报告(请参考《红筹上市公司在哪里报送国别报告?》)。也就是说,这些店铺公司在哪里,在做什么?这些信息大厂早已通过关联交易同期资料和国别报告报送给了税务局,税务局早已掌握了情况。如果有问题早就处理了,不需要等到现在才处理。

  从这个小问题可以看出小卖家不懂大厂。小卖家处江湖之远,税务方面讲究“伏低做小”,信奉“藏”字诀;同时,大厂身处庙堂之高,税务方面讲究吃透规则,基于规则做安排。俗话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就像一首歌里唱的:

  白天和黑夜只交替没交换

  无法想像对方的世界

  我们仍坚持各自等在原地

  把彼此站成两个世界

  二、要相信大厂的安排

  这位业界朋友当时的问题是“亚马逊店铺注册主体为中国大陆主体,收入确认在香港主体,税局是否认可这种模式?”我看这个问题有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既是个税务问题也是个会计问题,即交易路径;第二个层面就是转让定价问题。这两个层面对应国际税务筹划框架的最后两个组成部分。请见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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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务筹划”这个词前一阵子被用滥了,现在成了敏感词,这实在是冤枉。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事前规划。税务筹划(tax planning)就是针对税务事项的事先规划而已,为什么不可以光明正大地做?

  交易路径是可以事先规划的。收入确认在哪个主体关键看所有权转移的路径。一般说来,任何主体只有经手货物的所有权,才有可能需要确认货物销售收入。在“赛维模式”下,可以进行规划,安排货物所有权从供应商转移到到境内出口公司然后到香港公司,不经过店铺公司,这样店铺公司就不需要确认收入;同时,安排货物所有权经过香港公司,在香港公司确认收入就变得顺理成章。可以看出,在交易路径这个层面,“赛维模式”可以安排得天衣无缝。

  在转让定价层面,税务局会关注关联交易的利润水平与功能资产风险是否一致(请参考《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可口可乐案中的可比性分析》)。一个公司执行的功能、运用的资产、承担的风险越多,其利润水平就应当越高;反之就应当越低。在“赛维模式”下,店铺公司可以安排成没有人员,意味着没有执行任何功能;除过网店这个无形资产外,店铺公司可以安排成没有别的资产;同时由于店铺公司不确认收入不发生支出,也容易安排成不承担任何风险。综合考虑起来,店铺公司的功能资产风险可以安排得微乎其微,利润水平可以安排得很微不足道。只要安排得当,利润水平与功能资产风险可以做到匹配,转让定价风险完全可控。

  三、中小卖家走向分化

  可见“赛维模式”下店铺公司相关的税务风险容易管理,不需要担心。这里需要提醒大家,“赛维模式”的难点在于管理境外实体的税务风险。境外实体会涉及境外的税务问题(请参考《借独立交易原则行非市场经济歧视-美亚美国进口关税案例》),也会涉及境内的税务问题(请参考《纸糊的离岸公司,稽查的重锤压顶》),都比较复杂。这些方面要听取国际税务专家的意见。大厂有国际税务专家支持,会构建一个体系来应对这方面的税务风险。只要应对得当,风险可控。中小卖家现在来学习大厂实现合规,不能只学表面,要理解其底层逻辑,还要知道背后有一整套税务规划和风险防范方法,想要了解更多可以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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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活学活用“赛维模式”显然需要一定的人力物力,如果体量不够这些东西就学不来。据此来看,今后中小卖家会出现分化,一部分走向B2B2C的“赛维模式”,另一部分继续死磕B2C并打通合规之路。B2C出口合规方面的痛点,在于小额多频次交易,信息和单据匹配工作量大,财务税务合规负担重。这一问题需要财税专家协同信息技术专家,通过技术的手段开发出工具来解决。如果两种途径都不现实,那就只能借助外部机构的通道出口,实现合规。三条道路当中,借助外部机构最容易但成本高;开发B2C合规工具较难,但要相信市场,市场上很快会出现好用便宜的工具,今后使用这种工具实现合规可能成为主流;至于赛维模式,使用范围一定会比现在扩大,但由于难度最高,不可能一下子遍地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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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5
作者:Patrick Zhao
来源:税智俱乐部

解读宽严相济惩治税收犯罪 服务保障高质量发展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危害税收征管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以下简称《解释》)施行以来,人民法院充分发挥审判职能,坚持治罪与治理并重,税收刑事审判工作不断创新发展。2025年11月24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一批依法惩治危害税收征管犯罪典型案例,在以案释法中具象化《解释》的法理精神,对当前税收犯罪及其刑事治理中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提供司法样本,彰显裁判立场,有助于进一步全面贯彻落实宽严相济的刑事政策,实现依法、精准、有力惩治涉税犯罪与服务保障高质量发展的有机统一。

  一、准确界分“逃税”与“骗税”型虚开,实质限缩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适用范围

  《解释》的最大创新和进步,在于着眼当前税收犯罪治理需要,为“逃税”与“骗税”型虚开的刑事处理确立了宽严有别、罚当其罪的分流机制。将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限缩为“骗税型虚开”,即没有应纳税义务或者超出应纳税义务范围而骗取国家税款的行为,着重打击空壳公司虚开行为、实体企业以“税点”方式骗取税款行为以及骗取留抵税额退税行为等严重涉税犯罪。将“虚抵进项税额”作为逃税罪的法定情形之一,从而把实践中大量存在的以逃避纳税义务为目的的虚开行为纳入逃税罪予以制裁,有助于降低实体企业过高的税收刑事风险。区分骗税型虚开与逃税型虚开,不仅符合税法的基本原理,增强对各个税种中逃税行为规制的统一性和公平性,也彰显了宽严相济的刑事政策,对于提振市场主体信心,服务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而深远意义。

  在判定是否具有骗税目的要件时,关键是要准确把握“应纳税义务范围”,即增值税的应纳税额,它由当期销项税额减去进项税额得出。如果在真实的销项税额范围内而虚抵进项税额,一般构成逃税型虚开。例如,在“案例1:郭某、刘某逃税案”中,二人虽没有真实交易而取得虚开的增值税专用发票,但所经营企业申报的增值税进项税额未超过销项税额,其虚抵行为的目的是通过扩大进项抵扣数额以减少纳税义务负担。二审法院指出其犯罪目的和结果为“造成国家应征税款损失”而非“骗取国家已收税款”,应以逃税罪论处。如果没有应纳税义务或者超出应纳税义务范围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一般构成骗税型虚开。在“案例6:陈某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中,陈某某在没有真实交易的情况下,既虚开进项发票又虚开销项发票,且两者虚抵的实质效果是在没有应纳税义务或超出应纳税义务范围的情况下,通过收取“票点”的形式骗取了国家税款,应以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论处。

  二、回应新经济新业态税收犯罪治理需求,强化打击新型和多发税收犯罪

  当前新经济新业态层出不穷,也是新型税收犯罪的多发领域。在“案例5:沈某某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案”中,沈某某利用网络货运平台的政策红利,伪造货物运输交易信息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实质上已异化为“卖票”平台,法院在精准把握犯罪实质的基础上改判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为网络货运等新业态的规范发展划定了“司法红线”。签订“阴阳合同”被一些人认为是经济生活中的“灵活操作”,但如果以此逃避纳税义务则必须予以制裁,“案例2:新疆百某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毛某某逃税案”警示企业必须诚信经营、依法纳税。为了扩大开放,我国不断加大出口退税政策力度,这也成为少数不法分子实施涉税犯罪的重点领域。有的通过“循环进出口”方式虚构出口贸易,有的通过“买单配票”伪装出口交易,有的通过“伪报品名”出口不予退税的货物,其共同特征都是在没有真实出口交易或者不予退税的情况下而骗取国家出口退税款,是主观恶性深、社会危害性大的骗取国库税款犯罪行为。在案例4、案例7、案例8中,人民法院均以骗取出口退税罪予以严厉惩处,精准契合“当严则严”的刑事政策。以上典型案例编织出“覆盖传统行业与平台经济、统筹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新型多发税收犯罪打击网络,体现了新形势下司法机关惩治税收犯罪的责任担当。

  三、坚持宽严相济、精准治罪的司法立场,推动税收刑事审判工作提质增效

  《解释》的法理精神与制度创新在典型案例的裁判中得以生动诠释,其要义在于宽严相济、精准治罪。其中,“严”的锋芒,始终对准主观恶性深、社会危害大的税收犯罪。对于搭建网络货运平台“批量卖票”、组织团伙“链条式骗税”等严重税收犯罪,司法机关不仅严格落实“数额+情节”的双重定罪标准,更通过“高额罚金+没收违法所得”的经济制裁手段,剥夺犯罪嫌疑人的非法收益与再犯能力。“宽”的温度,则聚焦于主观恶性小、社会危害轻的税收犯罪。对于具有自首、认罪认罚情节的,依法予以从轻处罚并适用缓刑,既维护税法刚性,又给予改过机会。这种“严中有宽、宽以济严”的政策理念,既立足保护国家税收利益的基本要求,又避免了因严刑重罚导致企业破产、职工失业等连锁反应,有助于营造民营经济发展的法治环境,保护企业家经营信心,实现“治罪与治理并重”的刑事司法目标。

  本批典型案例的发布,是税收刑事司法服务高质量发展大局的生动实践。税收刑事司法不仅要“惩罚一个”,更要“挽救一批”“规范一片”。对税收犯罪的现代化治理并非简单“从宽”或“从严”,而应基于行为性质、主观恶性、社会危害及事后表现等因素进行精细化裁量,实现惩治犯罪与保障人权的有机统一。典型案例的“活法”价值,有助于具体指导司法裁判、强化惩治效果、引导税法遵从。人民法院在危害税收征管类案件的处理中,应始终坚持主客观相统一、罪责刑相适应的基本原则,重点把握罪名关联与各罪界限,既精准打击多发新型税收犯罪、严厉打击严重税收犯罪,筑牢国家税收利益的“防火墙”;又借由准确界分逃骗税的罪刑分流与“法益修复从轻”等机制设计涵养税源,落实宽严相济、法理相融、罪刑克制等司法理念,实现政治效果、社会效果和法律效果的有机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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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5
作者:人民法院报
来源:人民法院报

解读骗税与逃税的界分:以典型案例解决司法争议

危害税收征管罪是我国刑法分则第三章第六节设立的一类犯罪,它是破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罪的重要组成部分。本节之罪实际上包含了三种类型:第一是逃税罪,这是典型的税收犯罪。第二是骗税罪,骗税罪可以说是税收犯罪的财产犯。第三是税收犯罪的秩序犯。2024年3月20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危害税收征管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以下简称《解释》)对税收犯罪中的司法认定问题作了具体规定,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税收犯罪认定中的疑难问题。但由于《解释》以条文化的方式呈现,因而在理解《解释》的时候在理论与实务中仍然存在较大争议。为此,最高人民法院于2025年11月24日发布了一批依法惩治危害税收征管犯罪典型案例,这些案例涉及税收犯罪的各种类型,对于司法机关办理税收犯罪案件具有重要指导作用。

  在税收犯罪中,争议较大的问题之一是骗税与逃税的区分,这个问题长期以来困扰着司法机关。《解释》第一条第三项规定将“虚列支出、虚抵进项税额或者虚报专项附加扣除的”规定为逃税罪的“欺骗、隐瞒手段”。其中,“虚抵进项税额”如何理解就是一个较为突出的问题。对此,我国司法实务中存在两种不同观点:

       第一种观点认为,虚抵进项税额为手段的逃税是指纳税人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采取虚开抵扣的方法不缴或者少缴税款。

       第二种观点则认为,虚抵进项税额为手段的逃税是指利用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以外的方法虚抵进项税额,不缴或者少缴税款。

       显然,上述两种观点存在分歧,核心问题在于: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能否成为逃税罪的手段?对于这个问题,如果把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理解为行为犯,只要实施了虚开行为,即可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那么,行为人采取“虚抵进项税额”手段逃税的,不能包括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并抵扣税款的情形。反之,如果把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理解为目的犯,则只有以骗取国家税款为目的的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行为才能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因此,不以骗取国家税款为目的,而是为以不缴或者少缴税款为目的的“虚抵进项税额”行为,只能构成逃税罪。

       关于这个问题,长期以来在司法实务中存在争议,虽然大多数情形下对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以虚开为充足的构成要件,但对此以逃税罪论处的案例也并不鲜见。例如芦才兴虚开并用于抵扣税款发票案,被告人芦才兴虚开可以用于抵扣税款的发票,不是为了抵扣税款,而是出于逃税目的,不构成虚开用于抵扣税款的发票罪,而是以逃税罪论处。及至《解释》第十条第二款规定:“为虚增业绩、融资、贷款等不以骗抵税款为目的,没有因抵扣造成税款被骗损失的,不以本罪论处,构成其他犯罪的,依法以其他犯罪追究刑事责任。”这一规定明确了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属于目的犯的属性,如果行为人不以骗抵税款为目的,也没有因抵扣造成税款损失的,不应认定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解释》指出的“构成其他犯罪的,依法以其他犯罪追究刑事责任”,就包括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不以骗抵税款为目的,而是以逃税为目的的,应以逃税罪论处的情形。

       由此可见,按照体系解释的方法理解《解释》第一条第三项中的“虚抵进项税额”,应当包含以逃税为目的,采用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方法,通过虚抵进项税额不缴或者少缴税款的情形。此外,《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充分发挥检察职能服务保障“六稳”“六保”的意见》第6条在论及依法慎重处理企业涉税案件时指出:“注意把握一般涉税违法行为与以骗取国家税款为目的的涉税犯罪的界限,对于有实际生产经营活动的企业为虚增业绩、融资、贷款等非骗税目的且没有造成税款损失的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行为,不以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定性处理,依法作出不起诉决定的,移送税务机关给予行政处罚。”在此,最高人民检察院的意见明确了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应当具有骗取国家税款的目的。由此可见,基于历史解释的方法,应当坚持将具有逃税目的的虚抵进项税额行为认定为逃税罪而非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

  在“虚抵进项税额”的情形中,行为人实施了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行为,并进行了抵扣,但其所抵扣的税款处于应纳税义务范围内,则此种行为的性质属于逃税而非骗税。逃税罪是税收犯罪中最为常见的罪名,世界各国只要存在税收制度,无不设立了逃税罪的罪名。我国刑法第二百零一条对逃税罪的行为特征作了具体描述,即采取欺骗、隐瞒手段进行虚假纳税申报或者不申报,逃避缴纳税款。笔者认为,对于逃税罪的行为特征不能从形式上理解,而是应当从性质上考察。正如刑法关于逃税罪的罪状所规定的那样,逃税行为的本质特征在于逃避缴纳税款,而采取何种方式实现逃避缴纳税款对于本罪的成立并无根本影响。因此,逃税罪是义务犯。也就是说,逃税罪的本质特征是拒不履行纳税义务。刑法将违背纳税义务的行为规定为犯罪,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逃税罪所侵犯的法益是国家税权。国家税权,亦称为国家税收权或者征税权,是指国家依据宪法和法律,对公民征收税款的权力。国家和公民之间存在税收法律关系,其中,国家是征税主体,而公民则具有依照法律纳税的义务。公民不履行纳税义务的行为侵犯了国家的税权,因而刑法将之规定为犯罪。

  不同于逃税罪,我国刑法中的骗税罪是指以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或者其他可以用于抵扣税款的发票的方法,骗取国家税款的行为。我国刑法除了第二百零五条规定的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发票罪以外,还包括第二百零四条规定的骗取出口退税罪。骗税罪是我国刑法基于税收征管制度而设立的独特罪名,其中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主要是为保障增值税制度的顺畅实施,而骗取出口退税罪则是为保障出口退税制度的正确贯彻。骗税罪是诈骗罪的特殊罪名,其本身具有税收犯罪和财产犯罪的双重属性。刑法第二百零五条对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罪状中虽然没有将本罪的性质描述为骗税,但从本罪设立之初,其骗税的性质就被立法机构所明确。例如1995年10月30日全国人大常委会颁布的《关于惩治虚开、伪造和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犯罪的决定》(以下简称《决定》)指出:“为了惩治虚开、伪造和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和其他发票进行偷税、骗税等犯罪活动,保障国家税收,特作如下决定……”在此,《决定》将偷税(现改为逃税)与骗税相提并论,由此明确了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性质。为了严厉惩治骗税行为,《决定》采用预备行为正犯化的立法方式,将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行为规定为基本的构成要件行为,并将“骗取国家税款,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给国家利益造成特别重大损失”的情形设置为加重情形。

       如果说逃税的特征是应当缴纳的税款拒不缴纳,那么骗税的特征则是采取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或者其他欺骗手段,将国家税款占为己有。虽然从结果来看,逃税与骗税所造成的国家税款损失是相同的,但两种行为的性质不同。应当指出,刑法中的定罪是根据行为性质而非结果。例如故意杀人罪和过失致人死亡罪虽然结果都是造成他人死亡,但杀人行为和过失致人死亡行为在性质上完全不同,因而应当分别定罪。在采用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方法,虚抵进项税额的情况下,行为人不仅实施了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行为,而且进行了抵扣,但只要抵扣数额处于应纳税义务范围内,则其行为仍然属于逃税而非骗税。

  应当指出,刑法对于骗税与逃税的区分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在相关规定中立法机关的立场仍然清晰可见。例如刑法第二百零四条第一款规定的是骗取出口退税罪,这是典型的骗税罪。与此同时,第二款规定:“纳税人缴纳税款后,采取前款规定的欺骗方法,骗取所缴纳的税款的,依照本法第二百零一条的规定定罪处罚;骗取税款超过所缴纳的税款部分,依照前款的规定处罚。”根据这一规定,骗税与逃税的区分并不在于是否采用了欺骗行为,而在于是否逃避缴纳税款。骗取出口退税罪属于骗税,其行为特征在于并未缴纳税款的情况下,以假报出口或者其他欺骗手段,骗取国家税款。但如果在税款已经缴纳的情况下,行为人采取假报出口的方法骗取所缴纳的税款的,仍然应当认定为逃税罪。对于“虚抵进项税额”是构成骗税还是逃税,也应当比照上述逻辑进行推理:如果“虚抵进项税额”在应纳税款范围内的,属于逃税,即应当缴纳的税款通过虚抵进项税额而逃避缴纳。但如果超过应纳税款范围,则应当认定为骗税,应当以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论处。

  本次颁布的典型案例1:郭某、刘某逃税案,被告人从某公司取得增值税专用发票共计880份用于抵扣税款,虚抵进项税额达5025万余元,可谓数额特别巨大。一审判决将本案认定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二审判决改判为逃税罪。二审裁判理由指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与逃税罪的界分,关键在于行为人主观上是基于骗取国家税款的故意,还是基于逃避纳税义务的故意。负有纳税义务的行为人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通过虚增进项进行抵扣以少缴纳税款构成犯罪的,即便采取了虚开抵扣的手段,主观上还是为不缴、少缴税款,根据主客观相统一原则,应以逃税罪论处。”笔者认为,这一裁判理由是完全正确的,为我国司法实务中界分逃税罪与骗税罪提供了规范指引,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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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5
作者:人民法院报
来源:人民法院报

解读虚开改逃税!解读最高法逃税罪、逃避追缴欠税罪典型案例

编者按:近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八个依法惩治危害税收征管犯罪典型案例,涉及逃税、逃避追缴欠税、骗取出口退税、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等危害税收征管类犯罪,有效回应了涉税刑事实务中的新情况、新问题,为两高涉税司法解释的实践运用提供典型司法样本。本文对其中两则逃税罪案例及一则逃避追缴欠税罪案例进行解析。

  01、郭某、刘某逃税案:在应税义务范围内采取虚开手段抵扣税款构成逃税罪

  (一)案件基本情况

  2018年2月至12月间,郭某、刘某实际控制的索某公司在与四川泸州某贸易有限公司等多家公司没有真实交易的情况下,从上述公司取得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抵扣税款,价税合计1.6亿元,税额2300余万元。经查,索某公司2018年度申报销项税额5200余万元,申报增值税进项抵扣税额5025万余元。

  天津市西青区人民法院审理认为,郭某、刘某违反国家税收管理规定,在无真实交易的情况下,让其他公司为索某公司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抵扣税款,数额巨大,其行为均已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判处被告人郭某有期徒刑十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四十万元;判处被告人刘某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五万元。宣判后,被告人郭某提出上诉。天津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审理认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与逃税罪的界分,关键在于行为人主观上是基于骗取国家税款的故意,还是基于逃避纳税义务的故意。负有纳税义务的行为人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通过虚增进项进行抵扣以少缴纳税款构成犯罪的,即便采取了虚开抵扣的手段,主观上还是为不缴、少缴税款,根据主客观相统一原则,应以逃税罪论处;郭某、刘某系以欺骗手段进行虚假纳税申报,该行为导致逃避缴纳税款数额巨大并且占应纳税额百分之三十以上,已构成逃税罪;以逃税罪改判被告人郭某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四十万元;被告人刘某系从犯,以逃税罪对其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五万元。

  (二)虚开与逃税的界分:应坚持主客观相统一和罪责刑相适应原则

  司法实践中,通过虚开抵扣税款构成逃税罪还是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对于逃税罪“虚抵进项税额”如何理解存在诸多争议。最高法法官在两高涉税司法解释《理解与适用》一文中指出,“纳税人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通过虚增进项进行抵扣以少缴纳税款的,即便采取了虚开抵扣的手段,但主观上还是为不缴少缴税款,根据主客观相统一原则,应以逃税罪论处。这也是《解释》第1条第1款第3项将‘虚抵进项税额’作为逃税罪的‘欺骗、隐瞒手段”之一规定的考虑’”,本案裁判观点与上述观点一致,即纳税人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采取虚开手段抵扣税款的,应以逃税罪论处,与两高涉税司法解释限缩虚开犯罪圈的核心精神相契合,也为采取虚开手段抵扣税款的行为在虚开犯罪与逃税罪间的界分提供司法样本,有利于防止对实体企业轻罪重罚,对于涵养国家税源具有重要意义。

  从主客观相一致的原则看,两高涉税司法解释第十条第二款的“出罪条款”、逃税罪所规定的“虚抵进项税额”罪状及上述案件均表明了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可以作为逃税手段,纳税人实施了虚开专票行为不等于构成虚开犯罪,还需考虑是否具有骗抵税款目的、是否造成税款被骗损失。从罪责刑相适应原则看,两罪所打击的行为本质与危害程度明显不同,逃税罪所打击的是不履行应纳税义务、逃避缴纳税款的行为,此种通过虚开的手段“虚抵进项税额”的行为造成国家应征税款损失;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所打击的是骗取国家税款的行为,即行为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通过虚开的手段“骗抵”国家已收税款,危害性更大。不难看出,对于两罪的界定关键在于应纳税义务的确定,如若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通过虚开发票的手段虚抵进项税额,则应以逃税罪论处,若超出应纳税义务范围虚开发票、骗取国家税款,超出部分则应以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论处。

  在应纳税义务范围的界定上,增值税纳税义务系以销项税额与进项税额之差厘定,即真实的销售行为所形成的销项税额减去真实的购进行为取得的发票所反映进项税额,两者之差为纳税人的应纳税义务,在该应纳税义务范围内取得无真实交易的虚开发票抵扣税款,所少缴的增值税即为所逃避纳税义务而少缴的税款。如前文所述,在虚增的进项税额未超过应纳税义务的情况下,侵害的仍是国家应征税款利益而非已征税款,应当以逃税罪论处。

  (三)准确理解与适用逃税罪阻却事由,防控刑事责任风险

  值得注意的是,《刑法》第二百零一条第四款规定了不予追究刑事责任的逃税罪阻却事由,即“有第一款行为,经税务机关依法下达追缴通知后,补缴应纳税款,缴纳滞纳金,已受行政处罚的,不予追究刑事责任;但是,五年内因逃避缴纳税款受过刑事处罚或者被税务机关给予二次以上行政处罚的除外”。

  本案公布的事实较为简单,未具体披露案件税务程序及阻却事由情况,但越来越多将虚抵进项税额以逃税罪论处案件的出现也提醒我们应当关注上述阻却事由及行刑衔接问题。例如,在(2025)新2323刑初70号一案中,同样存在以虚开发票抵扣税款的情形,稽查局将该企业的行为认定为偷税并处罚款,涉案企业未在规定期限内缴清税款、滞纳金、罚款,也未提起复议、诉讼。法院审理认为,涉案人员采取用他人虚开的专票进行虚假纳税申报,数额巨大并且占应纳税额的百分之三十以上,在税务机关依法对其做出处罚后拒不履行纳税人义务,其行为构成逃税罪。

  两高涉税司法解释明确,“纳税人有逃避缴纳税款行为,税务机关没有依法下达追缴通知的,依法不予追究刑事责任”,即对于逃税行为,应当以税务机关先行行政处理为前提,不能不经税务机关行政处理而直接进入刑事诉讼程序。如若在一般情形下,税务先以偷税定性、处罚,纳税人在规定期限内解缴税款、滞纳金及罚款即可发挥刑事责任阻却事由,但在实践中,对行为以逃税认定往往发生于不同阶段,如本案中系一审以虚开犯罪论处,而二审以逃税罪进行改判,在此种情形下逃税罪阻却事由如何发挥、案件能否退回税务层面处理存在颇多争议,亟需立法或司法实践予以明确。

  02、新疆百某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毛某某逃税案:通过阴阳合同偷税,未在期限内完税被判逃税罪

  (一)案件基本情况

  2012年至2018年,被告人毛某某与周某某(已死亡)通过挂靠并使用被告单位新疆百某公司房地产开发资质,在沙湾县从事“林某苑”房地产开发建设项目并对外进行销售。其间,通过采取将收取的部分房款打入周某某个人银行卡中隐瞒收入;签订与实际收款金额不一致的商品房买卖合同,不按实际收款金额申报;明知拆迁补偿房屋应视同销售申报,但对未开具发票的拆迁补偿房屋不进行申报的手段,不缴和少缴营业税、增值税、城市维护建设税、企业所得税等共计386万余元,占应纳税额的30.49%。2020年11月30日,新疆塔城地区税务局稽查局向新疆百某公司送达税务行政处罚决定书、税务处理决定书,责令限期缴纳税款。该公司未在规定期限内补缴税款。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沙湾市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单位新疆百某公司逃避缴纳税款税额巨大且占应纳税额百分之三十以上,经税务机关通知仍未按规定补缴税款;被告人毛某某作为项目具体负责人,积极参与上述逃税行为,与被告单位新疆百某公司均构成逃税罪;对被告单位新疆百某公司判处罚金人民币五十万元,对被告人毛某某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五万元。宣判后,被告人毛某某提出上诉,认罪认罚,请求从轻处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塔城地区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二)重点打击利用阴阳合同偷逃税行为

  上述案件中,被告人以私户收款、签订阴阳合同等手段偷税,经税务机关下达处理、处罚决定仍未在规定期限内缴纳税款,法院审理认为其构成逃税罪。在房地产、股权转让、文娱等领域,以阴阳合同隐匿收入、逃避缴纳税款的行为十分常见,两高涉税司法解释明确将签订阴阳合同隐匿收入、财产列入逃税罪的手段,释放严厉打击利用阴阳合同偷逃税款行为的信号。

  阴阳合同具有知情范围小、隐蔽性强的特征,在税收征管中存在难点。但随着税收征管数字化升级和智能化改造的全面推进,多地税务机关利用大数据分析等技术手段,联合多部门实现协同治税,精准识别阴阳合同涉税风险。例如在深圳市税务局第四稽查局查处的一起房开企业以阴阳合同隐匿租金收入案件中,税务机关即是通过大数据分析发现该企业申报的租金收入远远低于同地区同类型物业的租金水平,且租金水平8年来未发生过变化,税务部门依托多部门联合打击税收违法机制,与公安部门人员进一步调查发现,该公司与承租方签订“阴阳”两份租赁合同,一份用于向房产管理部门登记备案,其中约定通过对公银行账户收取租金、开具发票;另一份则用于约定实际租金,明确与阳合同之间的差额部分通过现金方式收取、不开具发票,通过该手段隐匿租金收入2700余万元。在“以数治税”背景下,纳税人异常涉税行为的识别效率显著提升,交易价格不公允、不合理的情形极易被发现,应当避免以阴阳合同逃避缴纳税款的行为,防范定性偷税、追究刑事责任的风险。

  03、梁某某逃避追缴欠税案:转移欠税企业财产致使税务机关无法追缴欠税,构成逃避追缴欠税罪

  (一)案件基本情况

  梁某某于2019年1月在四川省仁寿县成立个体工商户伟某建材厂,从事砂石收购、加工、出售等业务,于2021年底停止经营,其间未按照规定缴纳税款。2021年10月,四川省眉山市税务局第二稽查局对伟某建材厂经营期间涉税问题进行检查,发现该厂欠缴应纳税款共计406万余元。2022年2月22日,眉山市税务局第二稽查局向伟某建材厂送达《税务处理决定书》,要求15日内补缴上述税款。梁某某到期未缴纳。2022年3月14日,眉山市税务局第二稽查局再次向该厂送达《税务事项通知书》,责令3月18日前缴纳上述拖欠税款。为逃避税务机关追缴,梁某某于2022年3月至11月间,将伟某建材厂收入资金秘密转给其子梁某,包括通过对公账户8次转账共计372万余元,通过个人中国农业银行账户28次转账共计282万余元,通过个人井研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账户30次转款共计150万元。梁某某上述行为,致使眉山市税务局无法追缴梁某某经营伟某建材厂期间所欠相应税款。

  四川省仁寿县人民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梁某某欠缴应纳税款,在税务机关下达补缴税款通知后,通过将账户资金转移到他人账户方式隐匿财产,致使税务机关无法追缴欠缴的税款406万余元,其行为已构成逃避追缴欠税罪。鉴于梁某某自首、自愿认罪认罚,对其依法从轻处罚并适用缓刑。据此,以逃避追缴欠税罪判处被告人梁某某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四百一十万元。宣判后,在法定期限内无上诉、抗诉。判决已发生法律效力。

  (二)两高涉税司法解释明确逃避追缴欠税罪罪状,激活罪名适用

       去年3月出台的两高涉税司法解释对逃避追缴欠税罪中何为“采取转移或隐匿财产的手段”作出进一步的解释,以正向列举及兜底条款的方式明确了逃避追缴欠税罪的罪状,用司法解释这一供给手段激活了逃避追缴欠税罪的适用,为司法机关查处此类案件提供了明确的裁判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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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法披露的案件中,涉案人员经税务机关多次下达追缴通知后,仍未解缴税款,并将欠税企业财产转移、隐匿至他人账户,导致税务机关无法追缴欠税。今年以来,四川、辽宁等地税务机关也披露了多起逃避追缴欠税的案例,相关人员均被追究逃避追缴欠税罪的刑事责任。在公开的案件中,涉案人员多通过将税务机关查封的资产擅自处分、将公司对公账户收取的资金转移到个人账户内、变更注册地址及法定代表人信息且未告知税务机关等手段转移或隐匿财产。

  (三)什么情况下会构成逃避追缴欠税?如何防范行政、刑事风险?

  欠缴税款的情形在实践中并不罕见,企业在什么情况下会构成逃避追缴欠税,什么情形下会触发逃避追缴欠税罪的刑事责任风险,在持续经营中应当如何防范涉税行政、刑事风险,值得进一步关注与探讨。

  首先,欠税事实的存在是构成逃避追缴欠税行政违法、刑事犯罪的前提。对于何为欠税,《欠税公告办法(试行)》作出了较为明确的规定,即纳税人超过税收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的期限或者纳税人超过税务机关依照税收法律、行政法规规定确定的纳税期限未缴纳的税款。需要注意的是,根据《国家税务总局关于欠税追缴期限有关问题的批复》(国税函[2005]813号)的规定,欠税不受税款追征期的限制,税务机关可以就纳税人欠缴的税款无限期追征。因此,纳税人如若对纳税事项有异议的,应及时与税务机关沟通并提交证据材料进行陈述申辩,避免进入欠税状态,如若确已形成应交税款但无力缴纳,应当及时与税务机关沟通,申请延期缴纳税款。

  其次是欠缴税款的纳税人实施了逃避追缴欠税的行为,参照两高涉税司法解释的规定,放弃到期债权、无偿转让财产、以明显不合理的价格进行交易、隐匿财产、不履行税收义务并脱离税务机关监管等情形均构成“采取转移或者隐匿财产的手段”逃避追缴欠税。纳税人进入欠税状态后仍持续生产经营的,对于财产的处置应当关注目的的合理性与价格的公允性,避免被认定为转移、隐匿财产。此外,根据《税收征收管理法》及其实施细则的规定,欠缴税款5万元以上的纳税人在处分其不动产或者大额资产之前,应当向税务机关报告。

  最后从刑事犯罪的主客观相一致原则看,纳税人对于逃避追缴欠税的指控可以从主观、结果层面争取不构罪或罪轻辩护。在主观上,须是出于逃避税务机关追缴的目的而实施了转移或隐匿财产的行为,如在一起不起诉案例中,某欠税企业因银行账户被冻结,公司负责人为支付职工工资、经营款项,将公司收入转移至个人账户上进行使用,且有流水证据证明转入其个人账户的资金系用于公司的运营和偿还债务,检察院认为在案证据不足以认定该负责人将公司财产转入个人账户的主观目的是逃避追缴欠税,故不予起诉。而在结果上,纳税人逃避追缴欠税须造成“致使税务机关无法追缴欠缴的税款”达到一万元以上的追诉标准,实践中对于“致使税务机关无法追缴”如何认定、税款数额如何确定存在争议,根据《税收征收管理法》,税务机关可以对欠缴税款采取税收保全措施或强制执行措施,同时税务机关还可以行使代位权、撤销权,则税务机关是否需要穷尽税法赋予的手段追缴欠税、最终无法追缴入库的部分才认定为“致使税务机关无法追缴”存在不同看法。在个案中,纳税人可以根据案件的实际情况,结合税务机关已采取的追缴措施,就“致使税务机关无法追缴”的数额进行申辩,争取有利的量刑空间。

  04、小结

  郭某、刘某逃税案明确了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以虚开的手段虚抵进项税额的,应以逃税罪论处,厘清了虚开与逃税的边界,在涉税争议解决实践中,纳税人还应重点关注逃税罪刑事责任阻却事由的适用,争取将风险化解在行政阶段。此外,纳税人在经营中应依法依规确认收入,避免采取签订“阴阳合同”等手段逃避缴纳税款;存在欠税状态的纳税人对财产的处置应当关注是否具有合理的商业目的、定价是否公允,防范逃避追缴欠税的行政、刑事责任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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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6
作者:华税
来源:华税

解读“上一休一”工作模式下的加班费认定

在企业用工管理实践中,为适应连续运营或特殊岗位需求,一些企业会采用“上一休一”,即工作24小时后休息24小时的工作安排。如何准确界定此类工作模式的法律性质,并在保障员工休息权的同时兼顾企业管理实际,是劳动争议司法实践中的难点。本文通过一则案例,解析“上一休一”模式下加班费的认定规则,为企业合规用工提供参考。

  1、案例一则[1]

  张三于2020年入职万家乐物业公司担任安防监控员,双方劳动合同约定实行标准工时制。2023年起,万家乐物业公司为降低人力成本,对监控岗位实行“上一休一”排班,张三每工作24小时(含夜间值班待命)后休息24小时。

  工作期间,张三存在法定节假日及周末在岗情况。2024年底合同到期终止后,张三申请劳动仲裁,主张万家乐物业公司支付其在“上一休一”期间的休息日及法定节假日加班费。仲裁支持其部分请求,万家乐物业公司不服,诉至法院。

  万家乐物业公司主张,张三夜间可轮换休息,整体工作时间未超标,且弹性休息已弥补加班负担,不应再支付加班费。张三则认为,其工作模式不符合不定时工作制特征,万家乐物业公司未安排补休则应依法计付加班费。

  2、法院观点

  法院经审理认为,本案争议核心在于以下两点,一是“上一休一”模式能否认定为不定时工作制,二是加班费应如何合理计算。

  关于第一点,法院指出,不定时工作制需经劳动行政部门审批方可实施,且适用于无法按标准工时衡量工作量的岗位。本案中,万家乐物业公司未履行审批程序,合同亦明确约定标准工时,故不能将“上一休一”简单等同于不定时工作制。该模式虽具一定灵活性,但员工在岗期间仍处于用人单位管理和支配下,夜间待命状态亦不完全等同于自主休息,因此公司关于“无需支付加班费”的主张不成立。

  关于加班费计算,法院在平衡劳资利益基础上,未完全按标准工时制机械折算加班时长,而是综合考虑以下因素:一是张三在“上一休一”期间确实享有分段休息时间,工作强度低于连续作业岗位;二是其休息日、法定节假日提供劳动的事实明确,万家乐物业公司未安排补休或支付加班费。最终,法院参照实际考勤记录,在法定计算标准基础上酌情核减部分时长,判令万家乐物业公司支付加班费。

  3、律师意见

  “上一休一”工作模式的合法适用,涉及工时制度认定、加班费计算、程序合规等多重法律问题。结合本案裁判要旨,我们从实务角度提出以下合规建议。

  第一,企业应正确识别“上一休一”模式的法律性质。该模式虽具有一定灵活性,但在未经行政审批、合同亦无特别约定的情况下,不能自然归类为特殊工时工作制。如企业希望将其纳入特殊工时制度,应依法向劳动行政部门报批,并在劳动合同中作出明确约定,避免以“弹性工作”为名规避加班费支付义务。

  第二,加班费的计算应遵循“实质重于形式”原则。对于“上一休一”模式下值班、待命等非连续工作时段,企业不应一概不计入工作时间,也不应机械套用标准工时折算方式。建议企业根据岗位实际工作强度、员工可自由支配程度等因素,合理核定加班时长,并可考虑通过设置值班补贴、轮休补偿等方式平衡加班成本。

  第三,强化全过程合规管理。企业可考虑对排班履行民主协商与告知程序,完善考勤记录与工时统计,尤其对夜间值班等特殊情形做好记载。在终止或解除劳动合同前,可考虑对工时与加班费进行清算、确认,防范后续争议。

       注[1] 参考人民法院入库案例,入库编号:2025-07-2-490-001,(2025)辽11民终123号判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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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6
作者:张亚东 戴萌
来源:北京普然律师事务所

解读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目的犯”属性的司法确认——以最高法典型案例“郭某、刘某逃税案”为视角

引言

  2025年11月24日10时,北京。

  最高人民法院在其官方微信公众号上发布八个依法惩治危害税收征管犯罪的典型案例。此举在我国经济犯罪刑事司法领域激起千层浪,其确立的裁判规则与释放的政策信号,必将深刻影响未来涉税犯罪案件的办理方向。

  在八个案例中,位列第一的“郭某、刘某逃税案”(以下简称“案例一”)尤为瞩目。该案直面了长期困扰司法实践的核心难题:一个真实经营的企业,因业务需要(如弥补真实存在但无法取得发票的成本)而接受他人虚开的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以抵扣税款,其行为究竟应被评价为刑罚极其严厉的“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还是性质相对缓和的“逃税罪”?

  案例1:郭某、刘某逃税案——以虚开的增值税专用发票抵扣逃税的,应根据主客观相一致原则依法处理

  基本案情

  2018年2月,被告人郭某、刘某在天津市西青区注册成立索某金属制品有限公司(下称“索某公司”),郭某系该公司实际控制人,刘某为该公司法定代表人。2018年2月至12月间,郭某、刘某在与四川泸州某贸易有限公司、上海某实业有限公司等多家公司没有真实交易的情况下,从上述公司取得增值税专用发票共计880份用于抵扣税款,上述增值税专用发票价税合计1.6亿元,税额2300余万元。经查,索某公司2018年度申报销项税额5200余万元,申报增值税进项抵扣税额5025万余元。2022年9月,郭某、刘某分别被抓获归案。一审审理期间,刘某家属代其退赔人民币20万元。

  裁判结果

  天津市西青区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郭某、刘某违反国家税收管理规定,在无真实交易的情况下,让其他公司为二人经营的索某公司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抵扣税款,数额巨大,其行为均已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判处被告人郭某有期徒刑十三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四十万元;判处被告人刘某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五万元。宣判后,被告人郭某提出上诉。天津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与逃税罪的界分,关键在于行为人主观上是基于骗取国家税款的故意,还是基于逃避纳税义务的故意。负有纳税义务的行为人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通过虚增进项进行抵扣以少缴纳税款构成犯罪的,即便采取了虚开抵扣的手段,主观上还是为不缴、少缴税款,根据主客观相统一原则,应以逃税罪论处;郭某、刘某系以欺骗手段进行虚假纳税申报,该行为导致逃避缴纳税款数额巨大并且占应纳税额百分之三十以上,已构成逃税罪;以逃税罪改判被告人郭某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四十万元;被告人刘某系从犯,以逃税罪对其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十五万元。

  典型意义

  当前,通过接受虚开的增值税专用发票逃税案件多发,定性上应该坚持主客观相统一和罪责刑相适应原则,努力实现“三个效果”最佳统一。逃税,是行为人逃避应纳税义务的行为,危害结果是造成国家应征税款损失;骗税,则是行为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骗取国家已收税款。因此,两罪主体的主观恶性和行为的客观危害性相差较大,司法机关应依法查明、区别对待。基于主客观相统一原则,应区分逃税和骗税;基于罪责刑相适应原则,骗税危害性更大,行为人主观恶性深,应依法从严打击;基于“三个效果”考量,对负有纳税义务的企业实施的上述行为依法以逃税论处,既符合行为的本质属性,也符合罪责刑相适应的基本原则和法律规定,有利于防止对实体企业轻罪重罚,有利于涵养国家税源。

  这个问题,不仅是法律适用上的技术争议,更直接关系到无数实体企业家的罪与罚、企业的生与死。而今,最高法的“案例一”如同一道破晓之光,以权威裁判实例为这一争议画上了清晰的句号。然而,这一裁判结果并非凭空而来,其背后,是最高司法机关与最高检察机关在一场关于虚开罪本质的根本性法理之争中的最终立场选择。

  本文将以此为基点,首先解析“案例一”所确立的裁判规则,进而深入挖掘其背后“目的犯”与“行为犯”的深刻法理对决,并结合笔者赞同的观点进行论证,最终探讨其对实体企业合规经营与刑事风险防范的重大启示。

  一、 司法实践的长期困境:“形式虚开”与“实质逃税”的博弈

  在展开分析之前,我们有必要还原一个在商业世界中极为普遍的场景:

  一家正常经营的实体企业,在生产经营过程中,部分原材料或服务采购自无法提供增值税专用发票的供应商(如个体户、小型作坊,或是在“华强北”式的电子市场进行现金采购)。这些成本是真实发生的,但由于缺乏合规的进项发票,企业在财务上无法列支成本,导致账面利润虚高,需要承担本不应由其承担的额外税负。为了解决这一“成本票缺失”的难题,企业负责人通过第三方“购买”了与真实经营业务相关的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以抵扣进项税额,从而降低了企业的应纳税额。

  这种“有真实交易背景,但票、货、款分离”的行为,在法律上如何评价?这便构成了长久以来的司法困境。

  (一)形式主义的观点: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

  从形式上看,企业接受的发票与其真实的交易对象不符,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零五条规定的“为自己虚开”或“让他人为自己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情形。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部分司法机关倾向于固守“票、货、款一致”的形式审查标准,只要查明发票是“虚开”的,便不再深入探究行为人的主观目的和行为的实质危害,直接以虚开重罪论处。这种做法固然有其维护发票管理秩序的考量,但往往导致罪责刑不相适应的局面。

  (二)实质主义的观点:应评价为逃税罪

  与形式主义相对,实质主义观点认为,法律的生命在于逻辑和经验,而非僵化的文本。评价一个行为的性质,不能仅仅停留在其外在表现,更应深入探究其内在的本质和主观的意图。具体到上述场景,企业行为的最终目的,并非要凭空创造一笔交易去骗取国家的出口退税或税款,而是为了少缴自己本应承担的、但因成本无法列支而虚增的税款。这种“逃避自身纳税义务”的故意,恰恰是《刑法》第二百零一条“逃税罪”所规制的核心内容。

  长久以来,这两种观点的博弈贯穿于涉税案件的侦查、起诉和审判全过程,导致同案不同判的现象屡见不鲜,也让企业和辩护律师在面对此类案件时,充满了不确定性。

  二、 破晓之光:最高法“郭某、刘某逃税案”的权威定调

  最高法发布的“案例一”,正是对上述困境的正面回应和权威裁断。

  基本案情:被告人郭某、刘某成立索某公司,在没有真实交易的情况下,从多家公司取得增值税专用发票880份用于抵扣税款,税额高达2300余万元。

  一审判决:法院认为其行为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判处主犯郭某有期徒刑十三年六个月。

  二审改判:二审法院认为,本案的关键在于区分行为人主观上是“骗取国家税款”还是“逃避纳税义务”。郭某、刘某作为负有纳税义务的主体,通过虚增进项抵扣以少缴税款,主观上是为了不缴、少缴税款,根据主客观相统一原则,应以逃税罪论处。最终,以逃税罪改判郭某有期徒刑六年。

  最高法“典型意义”提炼:最高法在发布该案例时,明确指出:“负有纳税义务的行为人在应纳税义务范围内,通过虚增进项进行抵扣以少缴纳税款构成犯罪的,即便采取了虚开抵扣的手段,主观上还是为不缴、少缴税款,根据主客观相统一原则,应以逃税罪论处。”

  这一裁判逻辑的转变,其背后是最高司法机关对一个长期存在的根本性法理争议的正面回应与权威裁断。这引导我们必须深入探讨这场争议的本质。

  三、 法理之争的深水区:“目的犯”与“行为犯”之辩权威立场的确立

  “郭某、刘某逃税案”的改判并非孤立的司法技巧,而是对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本质认定的根本性转向。这一转向,实质上是在最高人民法院与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该罪是“目的犯”还是“行为犯”的长期理论交锋中,明确亮出了最高审判机关的立场。这一争议,集中体现在两高各自对2024年3月20日施行的《关于办理危害税收征管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法释[2024]4号)的官方解读文章中。

  (一)争议焦点:《涉税刑案解释》第十条第二款的理解

  该款规定:“为虚增业绩、融资、贷款等不以骗抵税款为目的,没有因抵扣造成税款被骗损失的,不以本罪论处……”这一条款看似为某些虚开行为提供了“出罪”路径,但对其理解却产生了根本分歧。

  1、最高人民检察院的观点:“行为犯”说

  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委会委员、法律政策研究室主任高景峰牵头撰写的文章《<关于办理危害税收征管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理解与适用》(发表于“人民检察杂志”公众号,原文刊于《人民检察》2024年第7期)主张,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在性质上是“行为犯”。其核心逻辑是:

  认定本罪,不要求行为人具备“骗取抵扣税款的目的”,也不要求“造成增值税税款损失”的实际结果。只要实施了刑法第二百零五条规定的虚开行为,就侵犯了国家对增值税专用发票的专门管理制度,破坏了税收征管秩序,即构成犯罪。该观点认为,发票管理秩序本身就是值得刑法保护的独立法益,任何虚假开具的行为都对其造成了直接侵害。

  2、最高人民法院的观点:“目的犯”说

  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委员、刑事审判第二庭庭长滕伟牵头撰写的同名文章(发表于《法律适用》2024年第4期)则针锋相对地提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在性质上是“目的犯”。其核心逻辑是:

  认定本罪,必须要求行为人主观上具有“骗取抵扣税款”的目的。如果行为人实施虚开行为仅仅是为了虚增业绩、融资、贷款等其他非骗税目的,并且客观上没有造成国家税款被骗的损失,则不构成本罪。该观点认为,刑法设置如此重刑规制虚开行为,其根本目的在于惩治和防范骗取国家税款的严重犯罪,发票管理秩序的法益地位从属于国家税收利益。

  (二)笔者立场:为何“目的犯”说更符合法治精神与司法理性

  在这场深刻的法理交锋中,笔者明确赞同并坚决支持最高人民法院的“目的犯”学说。这不仅因为其更符合刑事司法的基本原则,也因为它更能适应当前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需求。理由如下:

  1、立法本意:虚开罪天生带有“骗税”的目的基因

  追根溯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并非与刑法典同时诞生,而是源于1995年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惩治虚开、伪造和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犯罪的决定》。该《决定》的立法目的开宗明义,就是为了严厉打击当时猖獗的利用增值税专用发票进行偷税、骗税的犯罪活动。因此,从诞生之初,该罪名就与“骗取国家税款”这一核心目的紧密捆绑。将一个旨在惩治“骗税”的罪名,解释为不需要“骗税目的”也能成立,显然有悖于其原始的立法精神。

  2、罪刑均衡:重刑配置的合宪性与合理性基础

  罪责刑相适应是刑法的帝王条款。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法定刑极为严厉,数额巨大即可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乃至无期徒刑,远重于最高刑仅为七年有期徒刑的逃税罪。

  这种悬殊的刑罚配置,只有一种解释才能使其具备合理性:虚开罪惩治的是一种特殊的、危害性极大的诈骗犯罪——骗取国家税款。如果将该罪理解为“行为犯”,就会出现一个明显的逻辑矛盾:一个没有骗税目的、未造成一分钱税款损失的虚开行为(如仅为虚增业绩),其刑罚可能远重于一个造成了巨额税款损失的逃税行为。这严重违背了罪责刑相适应原则,也冲击了公众最朴素的公平正义观念。只有将“骗取税款”的目的作为构成要件,其重刑配置才具有了坚实的法理根基。

  3、司法惯例:最高法一以贯之的审判立场

  事实上,“目的犯”说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最高人民法院长期以来在司法实践中秉持的立场。从2001年对“湖北汽车商场案”的批复,到2015年关于“挂靠”代开行为的复函,再到近年来一系列指导性案例,最高法的核心精神一以贯之:不具有骗取国家税款目的、未造成国家税收损失的虚开行为,不构成本罪。《24年涉税刑案解释》第十条第二款以及最新的“案例一”,正是这一长期司法智慧的系统化和权威化表达。

  4、客观行为的雄辩反证:犯罪逻辑的视角

  在司法实践中,行为人的主观意图往往需要通过客观行为来推定。如果一个行为人的目的是骗取税款,其行为逻辑必然是尽可能地虚增、夸大成本,以最大化其非法收益。然而,在许多“有货虚开”的案件中,我们看到的事实恰恰相反——企业接受的虚开票据金额,甚至都无法完全覆盖其真实发生的、但未取得发票的成本。这种“亏本”式的虚开,从犯罪逻辑上就彻底否定了其具有“骗税”的故意。这种客观行为的反证,为“目的犯”说提供了坚实的事实支撑。

  综上所述,“郭某、刘某逃税案”的改判,可以视为最高法以权威判例的形式,为这场“目的犯”与“行为犯”之争提供了清晰的司法指引,明确宣告了在司法审判领域,“目的犯”学说的主导地位。这要求所有司法机关在办理此类案件时,必须穿透形式、回归实质,将探究行为人的真实目的置于核心地位。

  四、 逃税罪的“范冰冰式出路”:“首违不罚”规则的重大价值

  将“有货虚开”定性为逃税罪,其最直接、最重大的实践意义,在于为涉案企业和企业家打开了一扇通往非罪化处理的大门——适用《刑法》第二百零一条第四款的“首违不罚”规则。

  该条款规定:

  “经税务机关依法下达追缴通知后,补缴应纳税款,缴纳滞纳金,已受行政处罚的,不予追究刑事责任;但是,五年内因逃避缴纳税款受过刑事处罚或者被税务机关给予二次以上行政处罚的除外。”

  这一条款被誉为处理逃税案件的“黄金法则”。它为初次、偶然触犯逃税行为的纳税人提供了一个行政出路。当年轰动一时的“范冰冰逃税案”,最终也是依据此条款,在补缴税款、缴纳巨额罚款后,以行政处罚终结,未被追究刑事责任。

  对于前述“有货虚开”的企业家而言,一旦其行为被定性为逃税罪,便获得了适用此规则的资格。只要他们符合条件,在税务机关介入后积极补缴全部应纳税款和滞纳金,并接受行政处罚,司法机关就应当依法作出不起诉决定或判决无罪。

  从虚开罪可能面临的十年以上乃至无期徒刑,到逃税罪框架下通过补缴和行政处罚即可免于刑责,这中间的天壤之别,正是最高法“案例一”及其背后“目的犯”理论所带来的最大福音。

  五、核心观点的实战印证:笔者亲办“李先生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不起诉案”

  理论的生命力在于实践。

  如果说前文的分析是对“有货虚开”案件处理原则的理论构建,那么,笔者和本所王峰律师本月初刚刚亲身经办并成功取得不起诉决定的“李先生案”,则为本文的核心观点——“有货虚开不构成虚开类犯罪,其定性应回归是否逃税的实质判断”——提供了一个鲜活而直接的司法印证。该案的不起诉决定书(济南市某区人民检察院,济某检刑不诉〔2025〕XX号),精准地展示了如何运用“实质重于形式”的穿透式思维,对“有货虚开”行为进行出罪处理的。

  1、案情简述与辩护焦点: 在该案中,笔者作为李先生的辩护人,所面对的正是典型的“有货虚开”模式。李先生作为中间人,撮合了需要油卡发票的淮安某公司与能够提供油卡的周某某。交易实质是:淮安某公司支付了全额含税油款,周某某供给了真实的油卡,只是开票方(山东某公司)与受票方(淮安某公司)之间没有直接的货物交易。尽管交易链条中“货”是真实存在的,但侦查机关仍固守形式判断将案件移送审查起诉。

  2、辩护思路的突破:从“虚开”到“无罪”的逻辑跨越

  某区检察院最终采纳了我们的核心辩护意见,对李先生作出了不起诉决定。其说理过程,充分体现了本文所倡导的裁判逻辑。

  第一步:认定“有货”,否定“虚开犯罪”。

  这是本案能够出罪的基石,也是我们辩护的出发点。我们在辩护意见中反复强调,本案存在真实的油卡交易,资金流与货物流是匹配的,不能因为票、货、款在主体上不完全对应,就简单粗暴地贴上“虚开”的标签。检察机关对此给予了充分认可,在不起诉决定书中指出:“在该环节有真实的货物流转且支付资金为含税油卡金额,属于真实交易”。这一认定,直接将本案从“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打击范畴中剥离出来,使其回归到了“有货虚开”的本来面目。

  第二步:审查“税损”,否定“逃税犯罪”。

  在否定了虚开犯罪之后,下一个关键问题便是:这种“有货虚开”的行为是否构成逃税罪?逃税罪是结果犯,以“造成国家税款损失”为核心构成要件。作为本案的经办律师,我们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 在辩护中,我们论证了虽然开票方与受票方不一致,但发票所载的税额已由购货方真实支付,并由开票方(或其上游)向国家缴纳,受票方抵扣的也正是这部分已经缴纳的税款,整个闭环中,国家税收并未遭受任何损失。检察机关的结论与此完全一致,明确指出:“涉案发票的抵扣不会造成国家税款损失”。既然没有法益侵害的实害结果,逃税罪的指控自然也无从谈起。

  最终结论:情节显著轻微,不构成犯罪。

  在同时否定了‘虚开’和‘逃税’两种主要刑事风险后,检察机关进一步考虑到李先生作为居间介绍人,其主观上对他人后续行为并不明知,且未从中牟利,这些情节使得其行为的社会危害性极其有限,最终综合认定其行为‘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不构成犯罪’。这清晰地表明,‘无税损的有货交易’是出罪的实体法基础,而行为人的具体情节则是检察机关作出最终决定的重要考量因素。

  六、 结语:以个案实践推动司法共识的形成

  从“李先生案”中,我们不仅看到了个案的正本清源,更洞察到司法共识凝聚的趋势。这一不起诉决定清晰地表明,司法机关正在逐步回归到对案件实质的审查,而不仅仅是停留在对票、货、款流于形式的审查。

  对于存在真实货物交易的“有货虚开”行为,其法律定性的关键,应当回归到是否造成国家税款损失的实质判断上来。《刑法》第二百零五条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立法本意,是惩治凭空捏造交易以骗取国家税款的行为,而非制裁商业活动中因各种原因导致的票据流转瑕疵。将二者混为一谈,既不符合罪刑法定的原则,也与当前优化营商环境的刑事司法政策相悖。

  理论的价值在于指导实践。我们自然应将“李先生案”中被证明行之有效的辩护策略投入到新的案件中。目前,本律师正在办理湖南一起案情类似的企业家涉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就在昨天,我们已经将最高人民法院的最新裁判观点、“李先生案”的核心意见,以及我们一贯坚持的辩护体系,系统性地整合进了辩护意见,并已正式提交办案机关,相信会引起足够的重视。

  个案的突破并非终点,而是将辩护理念付诸更广泛实践的起点。我们期望,通过对“有货虚开”问题的持续辨析和个案辩护,一方面能帮助广大企业家厘清经营行为的法律边界,防范刑事风险;另一方面也能为司法实践中就此类案件形成更为明确、统一的裁判标准,贡献一份来自辩护律师的专业力量。最终,让每一个案件的办理,都成为夯实法治化营商环境的具体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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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7
作者:肖田
来源:江苏秉勤律师事务所

解读约定未完成业绩无底薪是否合法?

《关于工资总额组成的规定》第六条规定,“计件工资是指对已做工作按计件单价支付的劳动报酬。包括:(一)实行超额累进计件、直接无限计件、限额计件、超定额计件等工资制,按劳动部门或主管部门批准的定额和计件单价支付给个人的工资;(二)按工作任务包干方法支付给个人的工资;(三)按营业额提成或利润提成办法支付给个人的工资。”

  为了鼓励员工工作的积极性,实现多劳多得,按完成的销售额或营业额而给予员工一定的提成工资,已广泛的实行于各行各业中,特别是在销售行业尤为普遍。但实务中,不少用人单位试图将商业经营风险转嫁给劳动者,甚至将工资水平与销售业绩完全挂钩,与劳动者约定实行“纯提成”的工资模式,如未完成销售业绩则无底薪,那么这种约定是否合法呢?

  对于这一问题,2022年4月29日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与河南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联合发布的劳动争议典型案例中[1],案例2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回应:

  案情梗概

  张某于2018年11月到A公司从事销售工作,双方于2019年2月15日签订了2019年度业务员销售政策及注意事项,约定业务员实习期三个月,底薪2000元,实习期满每月回款30000元以上者按3%提成加底薪,如未完成者,无底薪。张某因A公司未支付2019年3月、4月、5月工资、业务提成、介绍新人奖,向当地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提起劳动仲裁,当地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于2019年11月26日作出了仲裁裁决书,裁决A公司向张某支付最低工资、拖欠的提成和奖励等。A公司不服,向法院提起诉讼,请求判令不支付张某最低工资、拖欠的提成和奖励等。

  裁判结果

  法院判令A公司支付张某最低工资。

  裁判要旨

  法院经审理认为,工资应当按时足额发放。A公司与张某签订的2019年度业务员销售政策及注意事项中约定实习期满每月回款30000元以上者按3%提成加底薪,如未完成者无底薪。A公司据此以张某2019年3月、4月、5月未完成回款任务为由拒绝发放相应的工资。因约定的工资不得低于最低工资标准,故对A公司的该项诉讼请求不予支持。

  《最低工资规定》第十二条规定,“实行计件工资或提成工资等工资形式的用人单位,在科学合理的劳动定额基础上,其支付劳动者的工资不得低于相应的最低工资标准。”最低工资是劳动者在法定工作时间或依法签订的劳动合同约定的工作时间内提供了正常劳动的前提下,用人单位依法应支付的最低劳动报酬。通过上述案例可以看出,虽然用人单位有权自主确定本单位的工资分配方式和工资水平,但用人单位仍应注意遵守最低工资等劳动基准规范,否则将受到法律的否定性评价。

  注:

  [1] 原文链接:https://www.hncourt.gov.cn/public/detail.php?id=1904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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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8
作者:贾宝军 陈帅
来源:京都律师事务所

解读北京税协举办所得税和增值税业务研讨会

本报讯(记者程煜)11月23日,由北京市注册税务师协会主办的“论税经邦”第十六届企业所得税暨第二届增值税业务研讨会在北京举行。中国注册税务师协会、北京市注册税务师协会有关负责人,国家税务总局税收科学研究所有关负责人,北京市税务局企业所得税处、货物和劳务税处有关负责人及20多家税务师事务所的专业人士参加了研讨。

  本次会议聚焦行业实务需求,从前期调研收集的251个真实案例中,筛选出8个企业所得税实务案例和10个增值税实务案例展开深入研讨。“本次会议中案例的收集、筛选、提炼都凝聚了税务师行业的集体智慧,也是行业协会帮助企业解决实际问题的又一次务实行动。”中国注册税务师协会副秘书长张维华说。

  会议研讨的18个典型案例中,多数涉及资本交易税收问题。比如,甲公司拟将经营的保障房项目作为底层资产,发行不动产投资信托基金(REITs)。由于甲公司还持有非保障房项目,企业将保障房业务相关的资产、负债及人员作为经营业务包整体划转至全资子公司乙公司(转移的资产金额大于负债金额)。甲公司提出疑问:在企业所得税处理上,经营业务包整体转移中,能否以划转负债抵销资产后的差额作为甲公司持有乙公司股权的计税基础,即资产负债同步划转情况下,负债是否可比照资产适用特殊性税务处理?

  北京洪海明珠税务师事务所所长文进分析,企业在对划转业务进行企业所得税处理时,应当严格区分资产和负债分别处理,不能相互抵销。根据《国家税务总局关于资产(股权)划转企业所得税征管问题的公告》(国家税务总局公告2015年第40号,以下简称40号公告)规定,100%直接控制的母子公司之间,母公司向子公司按账面净值划转其持有的股权或资产,母公司没有获得任何股权或非股权支付。母公司按冲减实收资本(包括资本公积)处理,子公司按接受投资处理。案例中,甲公司与乙公司属于100%直接控制的母子公司关系,且甲公司没有获得任何股权及非股权支付,其向乙公司划转其持有的资产,可以适用特殊性税务处理政策。

  对于此次划转业务中的负债,有关专家分析,根据《财政部 国家税务总局关于促进企业重组有关企业所得税处理问题的通知》(财税[2014]109号)、40号公告等规定,在企业重组业务中,企业在进行股权或资产划转时,如满足具有合理商业目的,不以减少、免除或者推迟缴纳税款为主要目的,股权或资产划转后连续12个月内不改变被划转股权或资产原来实质性经营活动,且划出方企业和划入方企业均未在会计上确认损益的,可以选择适用特殊性税务处理。据此,甲公司向乙公司划转负债,不符合政策文件中列举的情形,不能按资产划转的相关文件适用特殊性税务处理。

  研讨中,部分案例还涉及新经济、新业态、新模式的税务问题。以直播电商行业为例,E公司在企业直播账号中出售自产商品,没有关闭直播打赏功能,一些收看直播的观众虽然未购买该商品,但为E公司的直播账号进行打赏,那么E公司收到的打赏收入是否应该缴纳增值税?

  对此,有专家认为,根据《财政部 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全面推开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的通知》(财税[2016]36号)规定,销售额,是指纳税人发生应税行为取得的全部价款和价外费用,财政部和国家税务总局另有规定的除外。价外费用,是指价外收取的各种性质的收费。案例中,E公司没有为这些直播观众提供产品和服务,收到的打赏收入不属于增值税应税范围。

  但是,也有专家认为,E公司的直播账号用途为销售自产商品,直播账号的打赏功能由企业自行决定是否开启,E公司如果自行开启打赏功能,其取得的打赏收入应视同E公司的个人主播在直播时提供了相应的服务,E公司获得了收益,应当根据具体服务内容按照“现代服务”对应的税目计算缴纳增值税。如果无法分清具体明细项目的,可以按照“现代服务—其他现代服务”计算缴纳增值税。对于新业态、新经济模式涉及的税务问题,与会专家一致认为,厘清业务的经济实质十分关键。如遇到不确定的事项,企业应及时咨询主管税务机关或涉税专业服务机构,以确保税务处理的合规性。

  国家税务总局税收科学研究所副所长李平认为,近年来,税务部门深入推进依法治税、以数治税、从严治税,持续优化税收营商环境,着力营造诚信纳税、合规经营的良好生态。涉税专业服务机构需要牢牢守住合规底线,将依法合规作为提供涉税专业服务的重要准则,引导企业从短期逐利向长期稳健转变。

  中国注册税务师协会副会长、北京市注册税务师协会会长胡军表示,本次会议是进一步深化落实三方沟通机制的重要实践,能够促进税务师行业执业的规范性和确定性。下一步,北京市注册税务师协会将继续扛牢主责主业,推动北京市税务师行业发挥专业优势,在促进经营主体健康发展过程中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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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8
作者:程煜
来源:中国税务报

解读企业通过持股平台实施股权激励 激励员工:这些税务风险要防范

在股权激励实践中,企业通常会设立一个或多个有限合伙企业,让公司员工成为有限合伙企业的合伙人,再让员工通过有限合伙企业持有公司的股权,以此达到股权激励的目的。企业通过搭建持股平台实施股权激励,可以解决直接持股的法律限制、企业融资、控制权分散等问题。

  近日,上市公司中际旭创发布公告称,为进一步建立、健全公司及子公司经营机制和长效激励约束机制,激发控股孙公司重庆君歌电子科技有限公司管理团队和核心技术(业务)骨干的主观能动性和创造力,君歌电子拟通过新设员工持股平台增资的方式,对核心员工进行激励。

  股权激励,是上市公司和拟上市公司常用的员工激励方式之一。实践中,企业一般会设立一个或多个有限合伙企业,让公司员工成为有限合伙企业的合伙人,再让员工通过有限合伙企业持有公司的股权,以此达到股权激励的目的。那么,持股平台为何会成为企业的首选工具?以持股平台实施股权激励涉及哪些税务问题?企业通过这种方式实施股权激励,应该密切关注哪些问题?带着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吉林财经大学中国大企业税收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姜新录、国家税务总局镇江市税务局“国勋工作室”负责人张国勋、北京大力税手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研究员郝龙航。

  企业为何通过持股平台实施股权激励?

  记者:就您的观察来看,为何君歌电子等企业选择通过搭建持股平台的方式实施股权激励?

  姜新录:企业通过员工持股平台实施股权激励,主要是出于管理的需要。实务中,上市公司实施股权激励可直接授予员工,或者通过员工持股计划或资管计划等来实施,而非上市公司则一般会选择通过合伙企业员工持股平台实施股权激励。

  合伙企业员工持股平台,一般由公司创始人担任普通合伙人(GP),即使创始人持有较少的合伙企业份额,也能通过合伙协议约定的表决权掌控合伙企业,进而维持公司股权的集中管理,保持公司控制权稳定。员工或公司合作伙伴作为有限合伙人(LP),享有分红权但无表决权,这样既可以激励团队,又不稀释创始人控制权。比如,今年在港交所上市的蜜雪冰城,在整体变更和引入战略投资者之前实施了股权激励,设立了两个员工持股平台“青春无畏”和“始于足下”,分别由蜜雪冰城的两位创始人担任普通合伙人,蜜雪冰城及子公司的重要核心员工担任有限合伙人。企业通过合伙协议约定有限合伙人的进入和退出规则,可以避免传统公司架构中复杂的工商变更流程。

  张国勋:企业通过搭建持股平台实施股权激励,可以解决直接持股的法律限制、企业融资、控制权分散等问题。特别是对拟上市公司来说,搭建员工持股平台是上市之路上的常规操作。依据我国相关法律规定,目前有限责任公司股东上限为50人,股份公司股东人数上限为200人,而依法以公司制企业、合伙制企业等持股平台实施的员工持股计划,在计算公司股东人数时,按1名股东计算。

  因此,企业通过持股平台(如有限合伙企业)可突破股东人数限制,避免员工直接持股导致的股权分散问题。同时,员工持股平台能够整合员工资金形成资本合力,降低外部投资者的对接成本。以拟上市公司宁波惠康工业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为例,企业设立持股平台长兴惠泰、长兴羽鹏,持股平台合伙人涵盖公司高管及核心员工,通过持股平台集中持有公司6.6%的股份。对外融资时,投资者无须与众多员工单独沟通,仅对接持股平台即可,这大幅简化了谈判流程,提升了企业股权融资的吸引力。‌

  企业一般会面临哪些常见税务风险?

  记者:在现行政策下,企业通过持股平台实施股权激励,一般会面临哪些常见税务风险?

  姜新录:实务中,选择通过合伙企业员工持股平台实施股权激励的企业一般为非上市公司。作为非上市公司,企业需关注股票授予环节的政策适用条件。比如,A公司通过搭建员工持股平台C合伙企业进行股权激励,C合伙企业持有A公司股权,A公司员工为C合伙企业的合伙人,间接持有A公司股权。根据《财政部 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完善股权激励和技术入股有关所得税政策的通知》(财税[2016]101号)规定,非上市公司授予本公司员工的股票期权、股权期权、限制性股票和股权奖励,符合规定条件的,经向主管税务机关备案,可实行递延纳税政策,即员工在取得股权激励时可暂不纳税,而是递延至转让该股权时纳税。按照现行政策规定,激励标的应为境内居民企业的本公司股权。案例中,由于A公司通过C合伙企业实施股权激励,A公司员工取得的是C合伙企业的份额,而非A公司股权,故无法享受上述递延纳税政策,需要立即按照规定缴纳税款。

  张国勋:除授予环节外,持有合伙企业份额涉及的分红所得税务处理,也是一个常见的税务风险点。根据相关税收法律规定,合伙制持股平台分红需穿透至合伙人纳税,易出现漏缴或错误适用税率的问题。比如,D公司通过E合伙企业员工持股平台实施股权激励,D公司员工为E合伙企业的合伙人,间接持有D公司股权。对于员工通过合伙企业取得的D公司分红,根据政策规定,D公司员工需按照“股息、红利所得”申报缴纳个人所得税,而不能按照“经营所得”或“工资薪金所得”缴纳个人所得税,否则会导致税率适用错误,引发税务风险。此外,在员工转让合伙企业份额时,转让方式不同,相应的税务处理也不同。员工个人若转让合伙制持股平台份额,需要按照“财产转让所得”申报缴纳个人所得税;若以合伙制持股平台名义减持股票,则需按照“经营所得”申报缴纳个人所得税。

  郝龙航:企业人员时常存在流动变化,这关系到相关纳税人的税务处理。当合伙企业持股平台出现人员变化时,公司员工通过合伙企业间接持有的公司股权(股票)资产可能并未变现,此时持股平台的管理合伙人可能对其持有的合伙企业份额进行收购。企业需要注意,如果是溢价收购,员工个人作为转让方,需要依法按照“财产转让所得”计算缴纳个人所得税,由此管理合伙人持有份额的计税成本与其在合伙企业的出资额将出现差异,需要做好合同、支付款项等凭据资料的备存管理。

  公开案例带来的启示主要有哪些?

  记者:目前,已经有一些企业公开披露其员工持股平台的补税事项,还有一些拟上市公司员工持股平台的合规性被监管部门问询。从公开披露的案例来看,企业在日常管理中需要注意什么?

  姜新录:实践中,一些非上市公司通过合伙企业员工持股平台实施股权激励时,虽然成功进行了递延纳税备案,但并不等于取得了税务机关的认可。比如,M公司在首发上市资料中披露,第6次增资的增资方为N投资合伙企业,增资额为500万元。本次增资系发行人进行股权激励,已办理递延纳税备案。税务机关开展实质性审核后发现,M公司不符合递延纳税政策要求,税务机关要求其补缴税款及滞纳金。因此,企业实施股权激励后就递延纳税事项成功备案,并不是万事大吉。税务机关只是基于企业提交的资料进行初步的审核,即便通过备案也不是税务机关的最终审核意见。

  此外,股权激励涉及的支出能否在税前合规扣除,也是值得注意的问题。根据《国家税务总局关于我国居民企业实行股权激励计划有关企业所得税处理问题的公告》(国家税务总局公告2012年第18号)要求,企业以本公司股票为标的进行股权激励所发生的支出,可以在企业所得税税前扣除。比如,广东正扬传感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在对审核问询函回复时披露,公司实施股权激励支付给员工的股权是合伙企业的合伙份额,并非正扬传感的股份,在报告期内,股份支付费用未在税前扣除。

  郝龙航:从拟申请上市公司被监管部门问询的情况看,拟申请上市公司需要在上市前后,注意留存持股平台相关的出资证明,确保后续税务处理有明确依据。比如,P医药公司上市申请文件的问询函中提出以员工持股平台股份质押融资,即员工以自身已经获得或即将获得的合伙份额作为抵押物,向银行或金融机构贷款,再以贷款金额作为自己的出资款。在此过程中,企业及员工需要保存相关证明,清晰地体现员工个人实际出资的流水记录,以便于未来持股平台清算分配利润时作为凭据进行相应税务处理。当公司上市后,持股平台减持股票往往受到相关证券市场管理规定、经济环境变化等因素影响,在这种情形下,持股平台进行注销清算时,相应的股票一般会通过非交易过户的方式,分配到个人合伙人名下。此时,企业对于非交易过户情形下的经营所得个人所得税、金融商品转让增值税的计算需要特别谨慎。特别是关于公允价格确认的问题,相关的安排要有前瞻性,企业需要关注未来税务机关可能问询的事项,并提前准备相关材料备查,明确潜在风险责任的承担机制等。

  遇到疑难问题应该如何解决?

  记者:企业通过搭建持股平台实施股权激励,如果遇到疑难问题应该怎么办?

  张国勋:实施股权激励的企业,在实施股权激励事项前,应该先梳理清楚与股权激励相关的税收政策,提前进行有效的涉税风险控制;在股权激励实施过程中,关注持股平台内部股权或合伙份额转让时的价格是否公允,若交易价格不具备合理性,企业应及时进行纳税调整;一旦遇到疑难问题,企业应该及时与主管税务机关沟通,借助税务机关的服务举措解决税收不确定性问题。

  郝龙航:对于合伙企业类型持股平台的税务管理事项,一般由管理合伙人决定,而员工作为有限合伙人往往跟随其处理,若管理合伙人在合伙企业涉税事项处理中判断失误、操作不规范,在被追究涉税责任时很可能“殃及池鱼”。因此,建议持股平台树立依法纳税观念,明确税务管理中的合规责任。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部分企业遇到疑难税务问题时,可能会参照上市公司公告的内容“照猫画虎”地进行税务处理。事实上,不同企业的具体情况不同,不能简单套用,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形成有针对性的解决方案。必要时,应该积极寻求税务机关或专业人士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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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8
作者:程煜 吴冬亮
来源:中国税务报

解读微短剧行业灵活就业人员:取得收入后,应按规定及时缴纳税款

《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指出,“繁荣互联网条件下新大众文艺”。近年来,通过互联网播放的微短剧“异军突起”,展现出迅猛的发展势头。《中国互联网发展报告2025》显示,我国微短剧用户规模达6.62亿,市场规模突破500亿元,首次超越电影票房,成为内容消费领域的新兴赛道。

  从行业现状看,微短剧从业人员中,相当一部分是灵活就业人员。需要提醒的是,作为新兴行业的从业人员,灵活就业并不意味着可以“灵活”缴税。这部分纳税人应如何合规缴纳个人所得税呢?

  自然人从业者收入

  按劳务报酬所得纳税

  在微短剧行业中,自然人从业者广泛存在,主要包括未设立工作室的导演、非头部及配角演员、特约演员、摄影师、剪辑师、化妆师等。这些纳税人通常以个人名义参与微短剧制作,不依托公司或工作室等经济实体,收入形式灵活且与项目或拍摄天数紧密相关,具有显著的临时性和项目性特征。

  根据个人所得税法及其实施条例、《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印发〈征收个人所得税若干问题的规定〉的通知》(国税发[1994]89号),上述人员属于个人独立从事各种技艺、提供各项劳务取得的报酬,一般情况下应按照劳务报酬所得纳税。今年9月,80余家头部短剧制作公司联合发布的《关于规范短剧行业灵活从业人员个人所得税缴纳的联合声明》呼吁,短剧行业灵活从业人员(自然人)应依法以“劳务报酬所得”类别自行承担相应税费,由制作方按规定代扣代缴。

  笔者提醒,对于微短剧行业中未设立工作室的自然人从业者,其收入应由制片方按照“劳务报酬所得”预扣预缴个人所得税,预扣税率范围为20%—40%。具体计算遵循“先减除费用,再算税额”的原则:每次收入不超过4000元的,减除800元费用后,适用相应税率,计算预缴税额;4000元以上的,减除20%费用,再适用相应税率,计算预缴税额。

  例如,导演李某以个人名义为某剧组拍摄古装微短剧,取得报酬3.8万元;演员张某未设立工作室,因出演爆款微短剧,单月取得演出报酬12万元。假设不考虑增值税前提下,制作方应按照“劳务报酬所得”分别为导演李某、演员张某预扣预缴个人所得税。导演李某应纳税所得额为38000×(1-20%)=30400(元);预扣预缴税额=30400×30%-2000=7120(元)。演员张某应纳税所得额=120000×(1-20%)=96000(元);预扣预缴税额=96000×40%-7000=31400(元)。

  需要注意的是,劳务报酬所得以取得的收入为一次,属于同一项目连续性收入的,以一个月内取得的收入为一次。剪辑师、化妆师等自然人从业者如果按月为同一剧组提供服务且整体取得劳务报酬的,应合并当月收入计算预缴税额。

  此外,按照《个人所得税综合所得汇算清缴管理办法》(国家税务总局令第57号)规定,自然人从业者还应在取得劳务报酬所得的次年3月1日—6月30日内办理汇算清缴,并将本年度取得的劳务报酬所得与工资薪金所得、稿酬所得、特许权使用费所得合并为综合所得,计算个人所得税,依法办理汇算清缴。

  笔者提醒,微短剧行业灵活从业人员应主动配合制作方完成个人所得税缴纳,不得提出“不开票、不缴税”等不合规要求。

  个人工作室收入

  按经营所得纳税

  目前,很多微短剧行业头部演员、导演,陆续设立个人工作室,并将工作室登记注册为个体工商户、个人独资企业、合伙企业等。这些个人工作室通过上述经济主体实质性开展经营活动,如承接制作、演出等业务,应按照经营所得计税。

  根据个人所得税法及其实施条例、《个体工商户个人所得税计税办法》(国家税务总局令第35号)相关规定,参照现行征管执行口径,经营主体按照经营所得计税的前提,是在注册地有实际的经营活动和财务管理,而且要有一定数量的员工及资产配置。同时,经营主体还应确保持续经营、独立核算、自负盈亏。一些个人工作室虽未在市场监管部门登记注册,但从事明显属于经营行为的活动(如提供服务,具有可核算的经营成本等),也应按照经营所得计征个人所得税。

  根据《个体工商户个人所得税计税办法》(国家税务总局令第35号)、《财政部 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印发〈关于个人独资企业和合伙企业投资者征收个人所得税的规定〉的通知》(财税[2000[91号)以及现行征管相关规定,微短剧从业者通过设立工作室(个体工商户或个人独资企业)承接业务且实质性开展经营活动,由工作室向制作方提供合法有效发票,通过对公账户结算,其收入按“经营所得”预缴个人所得税,适用5%—35%的五级超额累进税率,并于取得经营所得的次年3月31日前办理汇算清缴。需要提醒的是,根据《财政部 税务总局关于进一步支持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发展有关税费政策的公告》(财政部 税务总局公告2023年第12号)第一条规定,2023年1月1日—2027年12月31日,对个体工商户年应纳税所得额不超过200万元的部分,减半征收个人所得税。需要注意的是,仅个体工商户可以享受减半征收个人所得税优惠政策,个人独资企业不能享受。

  例如,导演王某2025年7月创立影视工作室(个人独资企业),实质性开展经营活动,并按季度申报预缴个人所得税。2025年7月—9月王某为某文旅短剧提供执导服务,取得收入100万元,成本费用80万元。王某当年无其他所得且未在其他单位任职,第三季度实际缴纳“五险一金”共计3万元,假设不考虑其他扣除。王某第三季度减除费用为6÷12×3=1.5(万元),应纳税所得额=100-80-1.5-3=15.5(万元),适用20%的税率,速算扣除数为10500,应预缴个人所得税=155000×20%-10500=20500(元)。

  在微短剧发展过程中,相关主体还有项目分成收入,这部分收入因参与主体类型不同,税务处理也有所不同。取得项目分成收入的主体,签约前就要确定主体类型,明确合作模式,严格按照收入性质,区分按照劳务报酬所得或经营所得计税。

  笔者提醒,个人工作室、制作公司等主体应杜绝拆分合同、虚开发票等违规行为,以合规护航发展,努力建设公平、透明、健康的微短剧行业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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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8
作者:杨冲 赵星宇
来源:中国税务报

解读股权投资争议问答(三):公司治理中的同盟 — 一致行动协议

序 言

  股权投资领域,高收益与高风险如影随形。从投资阶段的决策,到投后管理的细节,再到退出路径的选择,每个阶段的策略选择,都可能对投资安全与回报造成颠覆性影响。

  作为长期深耕公司争议解决领域的团队,汉坤公司争议解决团队曾陪伴投资人参与商业谈判的博弈、化解投后管理的分歧、破解退出的困局。多年实战经验让我们发现,尽管投资项目与被投公司各有不同,但投资人在股权投资过程中遭遇的困惑、痛点与风险点,往往具有高度共性。

  如何提前预判风险?如何在争议出现时精准破局?这是汉坤争议解决团队始终在探索与实践的课题。基于多年服务经验与行业观察,我们推出本次系列文章,以问答形式回应股权投资流程中的风险与解决方案,以期为各位投资人提供参考。

  本文是系列文章第三篇,【上一篇:股权投资争议问答(二):投资人收购股权,如何防范前手股东出资不实风险】旨在介绍股权投资交易中的一致行动协议及其法律效力、违约后果,以及我们对投资人的建议。具体问题包括:

  什么是一致行动协议?

  如何认定一致行动协议的法律效力?

  守约方能否根据一致行动协议强制归票或否认公司相关决议的效力?

  守约方能否要求违约方承担损害赔偿责任?

  投资人如何就一致行动协议保护自己的利益?

  01.什么是一致行动协议?

  一致行动协议,指股东等主体间在公司治理事项上保持一致意见的事先约定,目的在于控制权集中或保障特定股东的话语权。一致行动协议多见于投资人之间、投资人与创始股东之间或创始股东之间;涉及的公司治理事项以股东会/董事会会议的协同表决为核心,还可能涵盖股东会/董事会会议的提案、召集、召开、启动目标公司审计及审批目标公司重大财务等事项。

  02.如何认定一致行动协议的法律效力?

  一致行动协议的法律性质多被认定为民事合同。故司法机关审查一致行动协议法律效力时适用《民法典》的相关规定,常见的考量因素包括该等约定是否系真实意思表示、是否构成恶意串通损害他人合法权益等。例如,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在(2024)粤民再357号案件中即指出,该案一致行动协议系各方在平等、自愿情况下签订,且内容不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即应尊重其效力。

  值得注意的是,《民法典》第一百五十四条规定:“行为人与相对人恶意串通,损害他人合法权益的民事法律行为无效。”非签约方股东对公司的控制力并非其直接享有的“权益”,而是其行使表决权等“权益”的法律/商业效果。同时,其他股东的一致行动并未导致非签约方股东的表决权受损,而是影响了同样比例表决权实现的效果,此属于合理的商业自治范畴。因此,非签约方股东以其他股东的一致行动导致其对公司控制力下降为由主张一致行动协议无效,可能难以得到支持。例如,(2018)鲁0303民初5447号案件中,投资人A收购创始股东B、C持有的目标公司股权至持股60%,事后发现B、C为制约投资人A曾私下签署一致行动协议。投资人A以该协议未向其披露、严重侵害其股东权利、导致公司章程规定的股东会/董事会表决通过比例(三分之二以上)无法实现为由,起诉请求确认该协议无效。法院最终认定,投资人A未能举证证明其股东权利受到侵害,进而驳回其全部诉讼请求。

  此外,根据《证券法》、《上市公司收购管理办法》等法律法规,上市公司或非上市公众公司可能因未依法对外披露一致行动关系而遭受行政处罚,拟上市公司也可能因一致行动协议等导致控制权认定存疑的因素而影响上市进程。不过,该等信息披露和上市要求通常不直接影响一致行动协议的效力。

  03.守约方能否根据一致行动协议主张公司强制归票、违约方继续履行义务或否认公司相关决议的效力?

  “盟友”临阵倒戈,违背协议约定并自行其是地行使表决权,是一致行动协议项下的常见纠纷。守约方就该“背刺”行为的诉求多为请求司法机关判令目标公司按照一致行动协议强制归票或否认相应公司决议的效力。然而,该项诉请通常很难得到支持。具体原因如下:

  首先,守约方无权要求目标公司强制归票。一致行动协议作为民事合同,具有相对性,仅在签约方之间发生法律效力。守约方主张目标公司强制归票,系要求目标公司及其他非签约方同时受该一致行动协议的约束,通常无法得到支持。

  其次,违约方在一致行动协议项下的合同义务不影响其在公司层面的表决效力。股东的表决权以股东身份为基础,而一致行动协议仅在签约股东之间创设了合同义务,但并未、也无法在法律上导致表决权的转移或合并。因此,违约方的“背刺”投票行为在《公司法》层面依然是有效的意思表示,司法机关通常不会否定或更改其投票内容。

  再次,违约方客观上无法就相应的公司决议继续履行一致行动协议。公司该次决议经表决通过后即发生法律效力,违约方事实上已无法重新投票。根据《民法典》第五百八十条,“事实上不能履行”构成守约方主张违约方继续履行合同的例外情形。

  最后,仅违反一致行动协议亦不构成导致公司决议效力瑕疵的事由。司法机关尊重公司自治,认定公司决议效力瑕疵严格限定在《公司法》第二十五条至第二十七条明确规定的情形,即公司决议只有内容或程序违反法律、行政法规或公司章程才可能被认定为不成立、可撤销或无效等。因此,相关方违反一致行动协议仅构成合同层面违约,如公司章程无特别规定,通常不导致公司决议效力瑕疵。例如,在(2022)苏02民终7352号案件中,吕某及其他股东兼目标公司董事订立一致行动协议,约定在处理有关目标公司经营发展、依法需作出决议的事项以及其他重大事项上均应采取一致行动。但在某次董事会会议上,其他签约方董事投票通过了解除吕某总经理/CEO职务的决议。吕某起诉主张依照一致行动协议的约定,案涉会议的表决结果应当未达到通过比例,请求法院认定该决议不成立。法院认为,一致行动协议并非公司章程内容,不能作为认定公司决议效力的依据。

  04.守约方如何要求违约方承担损害赔偿责任?

  守约方可根据一致行动协议的约定及《民法典》等法律法规要求违约方承担损害赔偿责任。违约损害赔偿则适用“填平规则”,即损害赔偿金额应与守约方的实际损失对应。一致行动协议纠纷案件中,违约方未如约参与公司治理事项构成违约,该行为对守约方的影响可能包括导致守约方对目标公司的控制力下降、目标公司利益受损等,守约方通常很难完整地举证证明该类损失存在、金额、计算方式及因果关系。就此,司法机关可能会以守约方未完成举证责任驳回其诉讼请求,或根据案件情况酌定判决违约损害赔偿金额。

  05.投资人如何就一致行动协议保护自己的利益?

  1、一致行动协议签约方:强化协议约束力,设置违约金条款

  (1)细化一致行动协议条款,堵塞漏洞:协议条款尽可能明确约定一致行动的范围、期限以及在无法达成一致时的最终决策机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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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致行动协议的非签约方:强化尽职调查,刺破“同盟”面纱

  (1)深度尽职调查:除了常规的财务与法律尽调,可特别侧重调查股东等主体间的关联关系。例如,通过多种渠道了解创始股东及其他重要股东之间是否存在同学、前同事、亲属等特殊关系;特别关注目标公司历史上存在不同意见的公司决议或其他公司治理事项,分析各相关方的表决情况进而识别一致行动“同盟”。

  (2)通过股东协议等设置“安全阀”:如果尽调中发现疑点,或仅为防范于未然,投资人可在谈判中力争在股东协议等“桌上”协议中嵌入保护性条款。例如,如存在一致行动关系但未向投资人披露的,触发股权回购条件,投资人有权要求违约方回购其股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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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8
作者:刘冬 殷实 姚欢珈 林逸之
来源:汉坤律师事务所

解读依法惩治危害税收征管犯罪典型案例评析——案例五:从虚开到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的转变

2025年11月24日,最高人民法院官微发布《最高人民法院发布依法惩治危害税收征管犯罪典型案例》。案例5:沈某某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案。说说对这个案例的学习体会。

  案例5:沈某某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案

  ——对利用平台倒卖发票牟利的行为应依法惩处

  基本案情

  2019年1月,被告人沈某某注册成立浙江沈某物流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沈某公司),经营范围包括道路货物运输(网络货运)等。5月底,沈某某让技术部主管王某某在前期开发的网络货运车货匹配系统的基础上,增加补录运单功能。之后,沈某公司利用该补录运单功能,通过业务员以及业务员发展的代理商,向缺少进项发票的物流、建筑工程类等公司(即受票企业),在收取价税合计金额5.3%以上服务费后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具体流程为:沈某公司将伪造的货运信息或者受票企业已经自行委托社会车辆运输完成的业务信息,通过补录功能录入网络货运平台,并通过与受票企业签订虚假运输合同、资金回流走账等方式,伪造成沈某公司实际向受票企业提供了承运服务的假象,向受票企业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据查,自2019年6月至2021年4月,沈某公司以上述手段向2700余家企业累计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18323份,税额8.27亿余元,其中已抵扣8.23亿元。

  裁判结果

  浙江省丽水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沈某某等人在没有真实业务的情况下,为他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数额巨大,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对被告人沈某某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四十万元。宣判后,被告人沈某某提出上诉。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认为,根据有关规定,网络货运经营不包括仅为托运人和实际承运人提供信息中介和交易撮合等服务的行为;网络货运经营者应对运输、交易全过程进行实时监控和动态管理,不得虚构交易、运输、结算信息;通过线上交易完成的运输,平台可以为货主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货主可以凭发票依法抵扣税款;但本案中,被告人沈某某实际控制的公司没有承担承运人的责任,沈某某利用平台补录功能为线下已经完成运输但缺少进项发票的企业和没有发生实际运输业务但需要进项发票的企业,在收取费用后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是以经营网络货运为名,行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之实。沈某某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数量巨大,其行为已构成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二十五万元。

  典型意义

  平台经济是以互联网平台为主要载体,以数据为关键生产要素,以新一代信息技术为核心驱动力,以网络信息基础设施为重要支撑的新型经济形态。发展平台经济事关扩内需、稳就业、惠民生,事关赋能实体经济、发展新质生产力。但平台不是法外之地,平台企业必须依法经营。国家在大力推动平台经济创新的同时,高度重视规范发展。《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中明确提出,要“促进平台经济创新发展,健全平台经济常态化监管制度”;国家发展改革委等部门在《关于推动平台经济规范健康持续发展的若干意见》中进一步具体提出,要加强平台企业税收监管,依法查处虚开发票、逃税等涉税违法行为。被告人沈某某利用公司平台收取服务费,向没有实际运输业务的公司等单位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导致国家税款被抵扣,将本属于合法的运输平台异化为倒卖发票的犯罪平台,既扰乱了发票管理秩序,又危害国家税收。该案的处理,既是对违法犯罪行为的打击,也是对平台经济环境的净化;相关平台企业应从中吸取教训,加强自身监管,不可以身试法,更不能将国家鼓励创新发展的平台异化为违法犯罪的“卖票”平台。

  学习了这个案例,我们发现,涉税案件裁判规则的撕裂更多地发生在人民法院内部。我个人赞同浙江省丽水市中级人民法院,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的改判是没有道理的,因为确实没有在案例中看到具体的改判理由。这个问题我觉得对下级法院来说挺要命的,改判不可怕,关键是要把改判的标准说清楚,否则,下级法院没办法干活了,因为每个案件具体情况不尽相同,不把其中的裁判要点说明白,怎么下判决?现在很多一审法院可能很伤心,连机械办案也很难做到了,因为根本把不到上级法院的脉。

  对于为什么要撤销一审判决,典型案例5中,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理由,没有指出上下级法院的分歧出现在哪里,丽水中院的一审判决究竟错在哪里。追根溯源,可能与《滕伟等:“两高”

  反复研读,也没看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与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界分标准是什么。无论是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还是最高人民法院,都没有从犯罪的构成要件上对两罪进行区分。

  依据《滕文》,按照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核心理由就两点:

  一是形式上是虚开发票,实质上是非法出售发票。什么是形式,什么是实质?这完全是出于个人的主观理解,既脱离了罪刑法定的最基本刑法原则,又脱离了现行税收监管的规定。

  税法当中确实有“实质重于形式”的提法,却没有统一的做法。增值税专用发票的抵扣就是一个并不适用“实质重于形式”的典型例子。根据《增值税暂行条例》的规定,仅有真实的交易而没有取得法定类型的抵扣凭证,是无法进行抵扣的。此处,实质并不重于形式。回到刑法来看,刑法当中也没有按照“实质”来定罪的规定。比如,合同诈骗与诈骗,实质都是诈骗,罪名却会因为犯罪手段也就是形式的不同而存在差异。牵连犯与竞合犯的处理也是一样的道理,并非直接依据法官所理解的实质定案,而是采取了择一重的裁判方式。因为实质是出售,就按照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罪论处,这完全就是一种武断的裁判思路,没有任何法律依据。

  在税收监管当中,国家税务总局对于虚开与非法出售增值税发票有着严格明确的区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发票管理办法(2023修订)》,虚开与出售属于两类不同的违法行为,对应不同的行政处罚。

  第三十五条违反本办法的规定虚开发票的,由税务机关没收违法所得;虚开金额在1万元以下的,可以并处5万元以下的罚款;虚开金额超过1万元的,并处5万元以上50万元以下的罚款;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第三十六条规定,私自印制、伪造、变造发票,非法制造发票防伪专用品,伪造发票监制章,窃取、截留、篡改、出售、泄露发票数据的,由税务机关没收违法所得,没收、销毁作案工具和非法物品,并处1万元以上5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并处5万元以上50万元以下的罚款;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中华人民共和国发票管理办法(2023修订)》对虚开是有明确规定的。第二十一条规定,开具发票应当按照规定的时限、顺序、栏目,全部联次一次性如实开具,开具纸质发票应当加盖发票专用章。

  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有下列虚开发票行为:

  (一)为他人、为自己开具与实际经营业务情况不符的发票;

  (二)让他人为自己开具与实际经营业务情况不符的发票;

  (三)介绍他人开具与实际经营业务情况不符的发票。

  根据上述规定,案例5属于为他人开具与实际经营业务情况不符的发票,属于典型的虚开行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发票管理办法(2023修订)》是国务院制定的行政法规,并非国家税务总局的部门规章或者规范性文件,在刑事司法当中应当得到严格的适用。

  笔者没有找到出售发票的明确定义。仅提供个人与税务局老师的私下交流供大家参考。出售发票发生在纸质发票时代,当时纳税人可能从税务机关领购了正本的空白发票,直接出售给他人。这属于最标准的非法出售发票行为,因为纳税人根本就没有开票的行为。随着电子发票的推出,纳税人无法取得空白发票,而是在线生成电子发票。在这种背景下,应当只有虚开发票的情况而没有非法出售发票的情况。

  二是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与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法定刑一致,不存在重罪轻判的担忧。意思就是,换汤不换药,最后的量刑不会放纵犯罪,因此用哪个罪名都一样。但真的是这样吗?看看典型案例5中两审法院的量刑就知道了。同样的案件事实,两级法院均认可,事实不存在差异。但一审法院认为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对被告人沈某某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四十万元;二审法院认为已构成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二十五万元。在事实相同的情况下,刑期整整少了五年。这说明,罪名上的界分,不是不存在重罪轻判的担忧,而是确实值得担忧。具体的罪名,还是应当好好分分清楚。

  案例5中,被告人作为专业的票贩子,虚开专票涉及税额8.27亿余元,其中已抵扣8.23亿元,二审居然改判为十年,属于量刑畸形,当做典型案例指导下级审判显然并不合适。这个量刑,比很多有实体经营的受票方轻多了,根本没有体现出《滕文》中所说的从严打击的司法态度。

  一、为什么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罪逐渐流行起来?

  随着电子发票的推广和普及,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应该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才对。但恰恰相反,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罪正在成为非常流行的裁判方式,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则日渐式微。究其原因,与《最高人民法院 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危害税收征管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出台有关。

  《最高人民法院 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危害税收征管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条第二款规定,为虚增业绩、融资、贷款等不以骗抵税款为目的,没有因抵扣造成税款被骗损失的,不以本罪论处,构成其他犯罪的,依法以其他犯罪追究刑事责任。司法实践当中,本条被泛化解读为,在所有的虚开案件中(不限于虚增业绩、融资、贷款),只要没有增值税损失,就不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

  对于案例5中票贩子的虚开,究竟有没有造成增值税损失,众说纷纭。在没有税务机关对税款损失有无做出专业认定的情况下,很多法院都是根据证据规则推定有没有增值税损失。这是让我一直不理解的地方,能查清楚的事实干嘛要推定呢?国税总局搭建的金税系统,司法机关为什么不充分的利用起来呢?于是,在不同的推定当中,人民法院逐渐形成了统一的认识,票贩子作为开票方,开票不产生增值税纳税义务,因此不可能造成国家税款损失。相反,有可能还给国家多缴了税款。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从税法的规定来看,这些观点毫无依据。因为无论是《增值税暂行条例》还是《增值税法》均明确规定,先开具发票的,增值税纳税义务产生于发票开具之日。只要开票,就产生增值税纳税义务。行政法规与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必须得到执行。

  但是非常遗憾,现有的裁判文书统一忽视了税法的规定,有没有税款损失就是法官一句话的事儿。不要求侦查机关补充侦查,不获取税务机关基于企业纳税数据形成的报告,很自然就可以依据疑罪从无的原则得出没有税款损失的结论。当然,也不排除司法人员无法获取税款认定损失报告的可能性。

  因为无法认定税款损失,就不能满足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的定罪标准。那怎么办呢?案子还要办下去,于是就只能绕道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罪。

  二、正本清源,回到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

  案例5就是一起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案件。案例5中的被告人开具发票,造成了国家增值税税款损失。这个损失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被告人作为票贩子有没有就虚开的发票缴纳税款;二是受票方有没有造成国家税款损失。根据《增值税暂行条例》与《增值税法》,增值税的损失必须依据特定的纳税人确定。实践当中,那种认为应当把开票方与受票方绑定在一起认定增值税税款损失的观点是缺乏税法依据的。

  案例5中,被告人虚开专票涉及税额8.27亿余元,其中已抵扣8.23亿元,则增值税损失已经显而易见。这种案件都不定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本案当中,法院查清被告人在收取价税合计金额5.3%以上服务费后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那么,假如收费的事实无法认定(案例1就未认定是否收取了费用)或者开票方根本就没有收费,案件该如何定性处理呢?难道要无罪释放吗?

  最高院的这批典型案例,可能不仅没有起到指导基层法院办案的效果,反而使得裁判的标准更加混乱。涉税刑事案件裁判的规则必须立足于税法的现有规定,而不是“涵养税源”之类的空洞口号,或者专家学者们在书斋中自创的抽象概念。

  税的问题,咱们用税法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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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29
作者:王永亮
来源:永亮说税

解读增值税实务常见风险点

一、增值税一般计税方法和简易计税方法

  风险提示:

  适用一般计税方法的纳税人,兼营简易计税方法计税项目、免税项目而未划分清楚,将简易计税项目、免税项目取得的进项税额一并计入一般计税项目进行抵扣,多计进项税额。

  举例说明:

  比如将营改增后采用简易征收的建筑行业老项目、包工部分包料、清包工工程取得的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一般计税方法项目抵扣:或将营改增之前签订的尚未执行完毕的有形动产融资租赁合同、不动产融资租赁合同,抵扣租赁标的物等进项税额。

  如何避免:

  查看收入、成本、应交税费相关明细账和原始凭证,确认是否单独核算增值税简易计税方法计税项目、免征增值税项目收入,是否有项目归属错误的材料成本费用,是否准确划分简易计税方法计税项目、免征增值税项目所对应进项税额。

  如无法划分一般计税项目和简易计税、免税项目,是否按照下列公式计算不得抵扣的进项税额:不得抵扣的进项税额=当期无法划分的全部进项税额x(当期简易计税方法计税项目销售额+免征增值税项目销售额)÷当期全部销售额,不得抵扣的进项税额是否进行进项转出。

  政策依据:

  《财政部 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全面推开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的通知》(财税[2016]36号)附件1《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实施办法》第二十九条。

  二、发生退货、交易终止未按规定转出进项税额

  风险提示:

  购进货物或者应税劳务、服务,取得增值税专用发票后发生退回,可能存在未按规定进行进项税额转出,少缴纳增值税的风险。

  如何避免:

  查看销售台账,核实是否存在退货、交易终止情况:查看增值税进项税额转出情况,确认是否有退货未作冲减进项税额的情形。

  政策依据:

  《中华人民共和国增值税暂行条例实施细则》第十一条。

  三、免税与应税业务收入划分

  风险提示:

  免征增值税的经营项目应分别核算应税收入与免税收入,可能存在未严格区分或混淆增值税应税收入和免税收入,少缴增值税的风险。

  如何避免:

  根据业务类型,梳理免税收入和应税收入各自的销售收入金额,核对免税申报销售额与当期应免税销售收入总额是否一致。对于将应税收入混淆到免税收入中进行申报的,应按适用税率补充申报增值税销售收入。

  政策依据:

  《中华人民共和国增值税暂行条例》第十六条;

  《中华人民共和国增值税暂行条例实施细则》第三十六条。

  四、未按增值税纳税义务发生时间确认收入

  风险提示:

  因增值税纳税义务发生时间与会计确认收入时间存在差异,未能及时按照增值税纳税义务发生时间确认收入。

  举例说明:

  例如发出商品但仍然保留商品所有权和控制权时,按照会计准则可不予确认收入,但按照税法规定增值税纳税义务可能已发生,存在因税会差异未计提或少计提销项税额的风险。

  如何避免:

  查看销售合同约定的货物、服务提供时间,与内部营收账单、相关收入会计核算等进行对比,核实是否存在未及时确认收入的问题。

  政策依据:

  《中华人民共和国增值税暂行条例》第十九条;

  《中华人民共和国增值税暂行条例实施细则》第三十八条;

  《财政部 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全面推开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的通知》(财税[2016]36号)附件1《营业税改征增值税试点实施办法》第四十五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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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文时间:2025-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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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宁夏税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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